“你给我住嘴,在品云的面前,替你自己留个颜面。我不准你再说下去,品云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凭你……生得出这样的材料?!”
“啪!”
杨夫人轻哼了一声,冷不防地被热辣辣打了一个巴掌,她满脸惊讶和恨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杨照玄。
“爹爹……大娘……”品云在一旁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其实这事她早有所闻,人人都说娘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嫁来杨家的,可她始终不敢问娘,甚至连想到都会害怕,娘在她心中是个像菩萨一样的人儿,怎么可能是个失节败德的女人?
“好了!品云,什么都别说,马上收拾你的东西,我叫老杨驾车送你到白云庵去,你尽管待个十天半个月,别留在家里净听这些混账话。”杨照玄被妻子恶狠狠的双眼盯得浑身不自在。虽然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住了嘴,可是杨照玄心里清楚,老妻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眼下只有先遣走品云,免得让她受了无妄之灾。
白云庵在杨家屯的西郊,路上要经过一大片荒墓野坟,四周人迹罕至,村民若没有人陪伴,是绝不会单独前往的。但偏偏品云就是喜欢这里的清幽,有山有水。每天清晨,白云庵笼罩在一团云雾之间,浓雾弥漫,回目四望,群山群树都消失匿迹,幻化成一片太虚幻境,仿佛连自己都不似凡尘中人。
品云起了个大早,好整以暇地想要好好享受这迷雾的清晨,沿着曲曲折折的山中小径游赏。
她轻踏着石径,看见石径上绿茸茸的一片,全是毛茸茸的绒苔。她蹲下身想细看,冷不防地却差一点跌了跤,竟然不经意地发现青绿的石径上有几点鲜红的血滴。她试着伸手轻触,还是温热的!杨品云心想,这四下一定有受了伤的野兽。她大着胆子,踏出了石径,往深山里走去。
突然,品云惊呼一声,她看见前方的大石上伏着一名黑衣的男子。
这高大的黑衣人受了伤,正趴在大石上喘气,口渴难耐。先前他忍痛一路疾驰到这荒山野地,还没来得及细察是否确实摆脱了追兵,就昏倒在大石上,连马儿走远、杨品云走近,都毫无知觉。
杨品云绕了一圈,走到黑衣人跟前看了看。原来这人还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紧闭的眼帘,粗重的呼吸声一吸一吐的,似乎在隐忍着痛楚。
“这位大叔……您还好吗?”杨品云站在数步之遥,轻声细问。
“该死!”蒙面的黑衣人眼睛半开,斜睨着眼前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她一身灰衣素服,笼罩在一片白雾中,黑亮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肤颊边,惟一的颜色是她朱唇上的樱红,活跃跃地撞向他心胸。
“大叔……”
“别叫我大叔!”黑衣人的嗓音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吓得这清寂的林中飞出了几只鸟。
“对不起!大伯……您还好吗?”
“走开!离我远一点……”黑衣人口干舌燥的,连说几句话都觉得吃力。今天真是倒霉!才被敌人追了一晚,好不容易逃脱,谁知来到了这鬼地方,只喘了几口气,就被误认成大叔。
忽然杨品云咚咚地跑开,黑衣人还以为她被自己吓跑了,想不到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这一次她手里拿着一片折成了漏斗型的野芋叶,伸到了他的眼前。
“把水喝了吧!大……”杨品云正要称呼他,突然想到他的怒气,又赶紧打住。
杨品云见不到面罩后微扬的嘴角,只见他接过了芋叶说道:“把你的眼睛闭起来。”
“为什么?”杨品云睁着圆滚滚的大眼问道。
“如果你看到了我的脸,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黑衣人厉声说道。
不再多问,品云立刻将眼闭得好紧好紧。她想起前不久曾听天时哥说过,近几年朝廷雷厉风行地派出无数探子,四处捉人,凡有汉人心存反叛之念的,无不锒铛入狱,甚至还会牵连亲族,冤死狱中。
看来他是前朝的孤臣孽子或是和朝廷作对的叛党,但其实也说不定只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品云心中疑云丛生,真不知自己该不该救他。
可是佛说万物只取于心,只要有心,就是生命,是生命,不论好坏,都不可见死不救。
佛说该救他的,品云心底笃定着。
第1章(2)
她站了许久,这黑衣人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她闭着眼仿佛可以看见这深山中扑朔迷离的山林,听到婉转动听的鸟鸣,忽远忽近。
黑衣人畅饮了清水,重新绑回面罩后,大剌剌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细看着眼前这还闭着眼、天真无邪的少女。她出尘脱俗,好似仙女下凡,不!她或许是个女鬼,黑衣人想到附近一大片的野坟……
不过,是仙女也好、女鬼也罢,此刻这一张如花的脸正朝自己绽放着,不知这朵好花将会落在谁家。黑衣人突地诧异自己无端的联想,想要起身,却感觉腿上一阵剧痛。
“啧……”黑衣人没有想到自己左大腿的伤会如此严重,令他寸步难行。
杨品云听见声响,立刻睁开双眼,只见他硬撑起的身子摇摇欲坠。
“来!搀着我的肩,我带你到庵里上药。”品云将背转向他说道。
“这伤不碍事,不必了!”
“来吧!”品云不理会他的话,执意背对他站着,等他起身。
黑衣人看着她羸弱的双肩,心中不禁讥笑起她的天真。他堂堂六尺之躯,凭她如何负荷得了?可是她却固执地等待着,让他不知不觉地探出手,按在她的肩上,只为了不负她的天真和固执。
“品云啊……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是咱们这白云庵只有女眷,实在是不便久留这位男客,更何况他还蒙着脸、全身黑衣,来路不明。”
说话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道姑——闻远师太,她与品云的母亲柳氏情同母女,因此向来对待品云也如自己的孙女般。
这黑衣人被品云带到白云庵里后,一沾床榻就躺下了,想必是体力不支又身负重伤,强行撑了一宿,知道自己安全无虞后,顿时就松懈了。
“对不起啦!师父,下不为例了。”反正这种事,她此生是绝不会再碰上第二次的。
“那就好。对了,他的伤不碍事了,只不过流血过多,精神不济,让他睡一会儿,醒来就会好许多。”闻远师太说道。
“他是什么伤?让我瞧瞧……”品云好奇很久了。刚才她一直在回廊来来回回跑腿,一直是静远师太在替他疗伤。
“阿弥陀佛……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还是不要看的好,他的伤在大腿边接近……”
“接近哪里?”品云探头看着。
也难怪品云不懂师太的意思。杨家只出了三个女儿,除了邻家的天时哥外,她几乎没接近过任何男人,对男人还懵懵懂懂的。除了外貌,知道男人是喉中多了个核桃籽儿,就不知还有什么不同了。
“去去去!再去端一盆水来,佛门净地的别有遐想!品云,记得今天晚上要抄一遍《楞严经》,听到了没有?”闻远师太挥了挥手,遣走了这怀春的少女。唉!品云是不小了,没有娘的孩子,将来谁为她找个好婆家?谁来教她男女情事呢?闻远师太边想边出了神地走出了净房。
品云端了水盆来到净房,当放下水盆正想走出房门时,无形中一股力量的驱使,使她又踅返了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佛书里的《三慧经》,人散意念,不得脱苦,只为贪念。这人身穿黑衣,还蒙着面,一定不是循正道之徒。她口中喃喃念着经文,想替此人开悟,也好警惕自己。
品云念完后,探近沉睡中的黑衣人。他的呼吸平稳,紧闭着的眼睫浓黑细长,黑布下高耸的鼻梁隐约可见,蒙面的布巾似乎有点松动,好像只要轻轻拉开,就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她不禁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佛好像没有说做人不得太好奇,所以她大着胆伸出手,慢慢地接近他的耳鬓……
“小心好奇会要了你的命!”
冷不防地,床榻上的黑衣人虽还闭着眼,却出了声音,吓得品云差点跌个踉跄,正急忙想将手缩回,但在半空中却被他牢牢抓住。
“放开我……”品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偷糖吃的孩子,被逮个正着。
“是你!小尼姑,是你替我上药的?”黑衣人一手还紧抓着品云的手不放,一手伸进了被褥,摸到了自己光溜溜的大腿,发现一条大腿上接近si处的地方绑着布巾。
“我……你再不放开我的手,我就……”杨品云羞红了脸。
“你就如何?难不成你还没有看够?”
“你有什么好看的?这伤我可是见多了。”杨品云恼羞成怒下胡乱吹嘘,硬着头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