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彻惊怔,没想到妻子竟曾和前女友见过,更料不到她们之间有那么一段对话。
他懊恼地拧眉。「云安她……哎,她实在太多话了。」
「我想嫂嫂应该是以为你不爱她,以为你是因为同情才娶她,所以后来才会变得怪怪的,她可能一直在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吧。」温璇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温彻同意地点头,嘴角苦涩一牵。「我现在懂得她在害怕什么了。」
「你们要好好地沟通喔!」温璇认真地叮咛哥哥。「好好把心结打开,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两个都闷不吭声的,让误会愈结愈深。」
「我知道了。谢谢妳,璇璇,这次多亏妳帮我认清问题所在,否则我差点要错过妳嫂嫂了。」温彻很感激妹妹。
「知道就好。」温璇娇嗔地拍他胸膛一下。「啧,你这个做哥哥的,别反过来让妹妹担心嘛。」
「是,多谢妳喽。」温彻捏了捏妹妹的俏鼻子。「也帮我谢谢宋日飞。」
「别客气啦!」温璇挥挥手。「我们是好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她顿了顿,关怀地问:「对了,这下你还打算到东京去吗?还是要带嫂嫂一起去?」
「我刚刚才跟杰瑞谈过,我不去了。」温彻慢条斯理地回应。
「不去了?真的假的?你要放弃升职?是远东区副总裁耶。」
「我想多点时间陪雨桐,帮助她走出来。」他真诚地说道。「升职什么的不重要,我以前就是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才疏忽了她。」
「所以现在是太太优先喽?」温璇取笑哥哥。
温彻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微笑。「没错。」
*
她做了什么?
雨桐苍白着脸,瞪着镜中憔悴的容颜,以及那一双浮肿的眼。
她竟然哭着求他留下来,竟在他面前哭了!
老天爷!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很黏人?他好不容易能摆脱她过新生活,她却死活缠着他。
他昨夜的拥抱会不会只是同情?因为她哭了,因为她太脆弱了,他感到不忍,所以才温柔地安慰她?
他其实……是想离开她的吧?
「妳这笨蛋!苏雨桐,妳做了什么?」她怒责镜中的倩影。「妳竟然利用他对妳的同情。妳以为他真的爱妳吗?他只是同情妳!」
思绪及此,雨桐蓦地全身一颤,她抓住梳妆檀边缘,十指用力到泛白。
为什么她总想要利用他的温柔?他真的喜欢她吗?真的爱她吗?还是同情强过了喜欢,报恩强过了爱?
他对她,真的如璇璇所说,是爱着她的吗?
或者,其实不是……
叮咚!
门铃声响起,她吓了一跳,茫然片刻后,忽地转身冲出去。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温彻卓然挺拔的身影,他注视着她,嘴角漾着好温暖的笑。
她心脏猛烈撞击,差点站不稳身子。
「你、你回来了。」她七手八脚地开门,嗓音颤抖。「你真的回来了。」
「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进了门,仔细打量她。「妳没好好休息吗?该不会整天都在胡思乱想吧?」
「我……我没有啊。」她急忙否认,强拉出一抹笑。
他没傻到上当,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吃过饭没?肚子饿吗?」
「饿?」雨桐茫然,一时彷佛抓不着这个字的涵义,然后,她随地一震。「糟糕!我居然忘了煮饭。唉,我在搞什么?」她不满地叨念自己,匆匆旋身。「你等等,彻,我马上去准备──」
「不用了。」他拉住她。「我们今晚出去吃。」
「出去吃?」她愣了愣。「去哪儿?」
「妳跟我来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眨眨眼,拉着她就往外走。
五月天,夜风不冷不热,拂过面来,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温彻决定不开车,牵着雨桐走出社区大门,走上铺着红砖的人行道。
路口,一户人家的院落栽了株油桐树,迎风曳落一朵朵白色花瓣,似雪花,在空中优雅回旋。
温彻停下来,揽着雨桐静静欣赏路边偶然出现的好风光。
「这叫五月雪。」他柔声低语。「妳知道吗?」
「是油桐花吗?」她好奇地望向他。
「嗯,是油桐花,是属于妳的花。」他微微地笑,蹲下身,拾起一朵美丽的花蕊,别在她发际。「别看这油桐花让风一吹,便飘落满地,好像很脆弱的样子,其实她很坚强的,在台湾各地都能生长。到桃竹苗一带往山上一瞧,一团一团的全让白色雪花给占领。」
雨桐怔怔地望着丈夫。「你的意思是──」
「并不是会随风飘落的花就是不坚强的。」他温声道,紧握了握她的手。「我们人生在这世上,总有遇到困境的时候,总有不快乐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闷在心底,说出来并不表示妳很软弱。」
她懂了。
他的意思是她可以向他求救,他不会因此瞧不起她。
她眨眨眼,鼻尖淡淡地泛酸。
「妳喜欢油桐花吗?」他问。
「嗯。」她点头。「喜欢。」
「我也喜欢。」他轻轻地一笑,眼底盛满的柔情蜜意几乎溺死她。「走吧。」拉了拉她的手。
她毫无异议,发际簪着一朵白色桐花,与他手牵着手走在星空下的街道。
她原以为,他会带她到附近某家高级餐厅,吃浪漫的烛光晚餐,享受恬馨的气氛。
没想到,他领着她转了个弯,直直往热闹的夜市走去。
「就是这里吗?」夹在一摊摊栉比鳞次的小贩间,她有些不知所以的错愕。
「就是这里喔。」他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有趣,嘴角勾起笑。
「可是──」
「是我年轻时候的梦想。」他解释。「我从念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这样。」
「怎样?」
「带我最心爱的女人来逛夜市。」
「嗄?」她呆然。这算什么梦想?
他搔搔头,彷佛也感到不好意思,笑得更大声了。「我记得以前跟妳说过,我爸妈在我高中毕业那年就死了,之后都是我到处打工,赚生活费养我妹和我自己。」
「嗯,我知道。」雨桐点头。
在嫁给他之前,她就知道他家境并不富裕,当时他向她求婚,也曾再三说明他一时还供不起她过以前习惯的生活。
他很怕委屈了她,却不明白她根本对从前的奢华毫不留恋──
「我念大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忙着玩社团、谈恋爱,只有我天天忙着赚钱。那时我经常在夜市买东西吃,每次看到同学们双双对对,又玩又吃,我就忍不住羡慕。」
「所以你就想,哪天交了女朋友,就带她一起来逛夜市。」她聪慧地猜测。
「没错。」温彻脸微热。「很无聊吧?大男生就是这样,老是想些有的没的事。」
「不会啊。」雨桐摇头,唇角淡淡的,飞上一抹羞涩。
其实她也作过类似的梦。念书的时候,看着别的女同学跟男生约会,听她们谈约会时的趣闻糗事,她总是羡慕不已。
她从没经历过那种校园的纯纯之恋,接近她的男人总是别有用心。
「哪,要不要试试『棺材板』?」经过一家小吃摊前,他忽然问她。
「棺材板?」她愕然。多不吉利的名字啊!「是吃的东西吗?」
「当然。」他呵呵笑。「而且很好吃呢。」
他转向小吃摊老板,点了两份棺材板,老板将厚片吐司烤过切边,丢到油锅中炸,起锅后将吐司中间挖空,填入玉米、青豆、鸡肉及浓浓的奶油。
「棺材板。」温彻将热呼呼的小吃递给雨桐。「吃不吃?」
雨桐望着手中奇怪的小吃。「这吐司算是棺材?」
「嗯。」
「那这馅料岂不是就等于是──」尸体?她硬生生咽回满腔疑问,抬起眸,犹豫地望向温彻。
「哈哈哈──」见她表情奇怪,温彻明知她联想到什么,不禁朗笑。「吃吧,真的很好吃的,就像酥皮浓汤一样的感觉。」
「真的吗?」她将棺材板捏在手中来回审视,就是不肯放入嘴里。说实在的,看起来并不难吃,只是这名称听起来真的让人心里毛毛的。
「妳不会这么胆小吧?光听名字就不敢尝试?」他嘲笑她。
她嘟起嘴,不服气地睨他一眼后,横下心一口咬下。
果真是类似酥皮浓汤的味道,她迟疑地嚼了两口,发现还挺好吃的。
「不错吧?」温彻笑望她。
「嗯。」她点点头。
「以前我第一次带回家给璇璇吃的时候,她也不敢吃,还骂我坏,故意编个名字来吓她。」忆起从前,温彻笑瞇了眼。
她凝睇他,不由自主地心动。
有时候她真的很嫉妒他们兄妹间的感情,浓稠甜蜜得教人似乎没有介入的空间。
「其实那时候我是有点气她的,小小年纪就说要减肥不肯吃东西,才故意买棺材板回去,恐吓她如果不吃饭就干脆吃死人棺材好了。」
「你真那么说?」雨桐好讶异,不敢相信一向那么温和的他也有那么可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