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过去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相比,小小的划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那就好。」他语气胶着,「那个……嗯……乔默……他是谁?你跟他很熟吗?」
他开始试探了。
凌彦惊愕地抬起头,持筷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怎么知道乔默?」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动作。
「昨天你说了半天的梦话,我无意中听见的。」康绍奇为免再次勾起她心中的恐惧,对于她做恶梦的事情不想多提,仅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他是……」她犹豫了一会儿,「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是朋友还是情人?」
如果单纯只是朋友,会让她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在梦中相会?
「情人……」凌彦的小脸登时羞得通红。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和乔默之间的关系,从小她就喜欢他,希望跟他在一起,更希望他带着自己脱离唐冀的魔掌。
他算得上是自己的情人吗?他们甚至未曾拥抱过。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过垂挂在胸前的贝壳。
「这是他送你的?」她的动作引发他的联想,康绍奇的目光随即落在那色彩鲜明的贝壳上。
凌彦点了点头。
从早到晚,她一直把这个贝壳挂在胸前,足见对这份礼物的珍视,遑论送礼者在她心中的份量。
康绍奇吃醋了!
「你这个朋友也太小气了,什么东西不送,居然送你一个破贝壳!」其实这个贝壳非但不破,还造型独特、色彩炫目,可浓烈的醋意却促使他口不择言地批评,「他就不能送点像样的东西吗?」
「你误会了,他是因为怕我挨打,所以才不敢送我贵重的礼物。」不希望乔默遭到误解,凌彦急忙地解释道:「他是个很厉害的神偷,什么东西都弄得到手,他不是故意要……」
看着一向逆来顺受的她居然开口为乔默说话,他心中嫉妒的火种瞬间被引燃。
康绍奇冷笑数声打断她,「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带你离开?他如果真的喜欢你,就不该把你留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吃苦受罪。」
「这……」凌彦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让凌彦无法辩解,对于他的质疑她完全无法回答,她满心期待乔默能带着她离开唐冀,可是这个心愿一直无法实现。
餐桌上又恢复了沉默,直到用完餐两人都不曾再交谈一句,只有鼓噪的心各自为了心事而蠢动着。
第6章(1)
明白自己的心事之后,康绍奇并不好过,虽然他一如往常地生活,但是医院同仁都感觉到他明显的变化,院长的脾气似乎暴躁许多。
先是实习医师的报告被扔出会议室门口,跟着是小护士送错病历被臭骂一顿,最后连陈利玲也被波及惨遭训斥……
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不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引爆。
凌彦自然也感受到康绍奇的不同,以前他有事没事还会说个几句,不像现在每天板着一张脸,活像个闷葫芦。
和其他人一样,她也在猜测他烦心的理由,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只有康绍奇知道,他知道自己爱上凌彦,知道自己想留下凌彦,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该不该开口表白。
他乃堂堂医界怪杰、杏林奇葩,如果求爱被拒,是多么的丢脸,尤其对方又是一个条件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女孩。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然而在单纯又不懂世事的凌彦面前,他却不再那么自信。
她心中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男人,一个连梦中都萦绕不去的男人。
凌彦会放弃乔默而选择他吗?
康绍奇一点把握也没有,个性倨傲的他放不下身段找人商量,一路钻牛角尖、暗自伤神的结果就是肝火越烧越旺、火气越来越大,就在情绪达到极不稳定的高峰时,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将他逼至爆发的临界点,彻底引爆他体内的炸弹。
「死老头、臭老头,该死的王八蛋!」
康绍奇的怒吼声有如天边的狂雷,整个院长室内外都为之震动,路经此地的同僚无不加快脚步急速通过,就怕慢了一步便给雷劈中。
众人争相走告、议论纷纷,在同仁的簇拥下,陈利玲只得硬着头皮走进院长室,事到如今或许只有她能够安抚康绍奇的情绪。
「是你?」看见了陈利玲,康绍奇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却掩不住脸上的不耐,「有什么事?」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相处了这么久,陈利玲还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再这么下去,连太平间的兄弟姊妹都要被你吓跑了!」
闷哼一声,他转头看向窗外一语不发。
「有心事就说出来,闷在肚子里只是跟自己过不去。」叹了口气,她轻声安慰道:「愿不愿意说给玲姨听?或许玲姨能够替你想想办法。」
她了解康绍奇的个性,指责他或和他硬碰硬,是绝对起不了作用的,甚至可能引发反效果,只有温柔的劝导或多或少能够从他口中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自己看吧!」他没好气地指了指桌上被揉成一团的信纸,态度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尖锐。
陈利玲拿起桌上的信纸将之摊平,跟着飞快地读了一次,由于内容极为简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她已完全明白信件的意思。
「天啊!」她不禁摇头苦笑,「你父亲是想孙子想疯了?居然用这种方法逼你生小孩!」
继逼婚之后,他的父亲再次来信,要康绍奇在两年之内生下孩子,否则就要把他母亲留下来的房子,直接过户给他的后母。
她现在总算明白康绍奇大发脾气的原因。
「这个老家伙就知道给我找麻烦!」本以为弄了一张结婚证书,就可以把事情搞定,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谋深算的父亲居然只把母亲留下来的油画,送给他做为结婚贺礼,迟迟不肯把房子过户给他,现在他总算明白,房子是逼迫他为康家留后的最后武器,这张王牌自然要牢牢掌握,不能太快脱手。
「事到如今你只好认了!」陈利玲摊了摊手。
「认了?」康绍奇冷笑,「什么叫作认了?」
「就是认真找个结婚对象,乖乖听话生个孩子,伪装是撑不了太久的!」医院上下只有陈利玲知道他假结婚的事实,她一直不赞成采取这种方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对彦彦来说很不公平,你就正经地找个好女人,至于彦彦可以暂时住到我家……」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非常喜欢凌彦,她的儿子一个当兵,一个出国留学,家里只剩她和老伴两个,多一个女孩子在家里反而热闹些。
陈利玲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绍奇吼了回去:「我一点也不需要别的女人,不、需、要!」
不需要别的女人?
对于他激烈的反应,陈利玲愣了愣,「难道你连生孩子的事情,也要彦彦全部包办?那样她不是太可怜了?」
「我是虐待她了?还是苛待她了?生我的孩子有那么凄惨?」他愤怒地握拳挥舞。
「阿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陈利玲不满地道:「生孩子是很神圣的事,你怎么可以……」说到这里她陡然住口,「等一等……」
突然间,她感觉出其中的不寻常,康绍奇是多么的严肃拘谨,绝不会拿生孩子的事情开玩笑。
「天啊!你、你该不会……」陈利玲大口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康绍奇紧绷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睨着窗外。
她小声地试探道:「你动心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进康绍奇的心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动作、神情都告诉陈利玲一个事实,她猜对了。
用一百个吃惊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为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康绍奇居然看上这个只会打扫、煮饭的女孩,条件比她好、排队等着他钦点的对象至少有数十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怎么办?」他抱着头,脸上没有丝毫陷入爱恋的喜悦,只有苦恼。
「什么怎么办?喜欢她就告诉她,什么怎么办?」在她看来这件事情简单无比,「告诉她你喜欢她,如果她也喜欢你就皆大欢喜,万一她不喜欢你,你就快点找其他合适的对象。」
这么简单的道理,康绍奇又何尝不懂,他只是不愿意面对被拒绝的结果,患得患失的心让他不敢行动。
彷佛看透他的想法,陈利玲劝道:「感情的事是要讲究缘分的,如果无缘强求也是枉然,利用这次机会把事情做个了断也好,省得耽误彼此的幸福。」
康绍奇不再多言,陈利玲的话提醒了他,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凌彦出神地看着墙上的油画。
她和康绍奇办妥结婚手续的次日,这幅名为「海」的油画就被送过来挂在这里,据她所知,这是康绍奇母亲当年的陪嫁品,也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结婚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