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裹在妘曦头上那一大花布巾,如今散落一地像堆破布,而额上被砸出一个大包的妘曦,正气急败坏的站在破布堆里叫嚣。
“阿玛吭了,但你却硬要说是阿玛故意替你制造烂机会,死也不肯露脸。”修王爷闲闲的弹着指甲,显然已料到她的兴师问罪,早备好说辞。
“那——事后您也该通知我一声啊!”起码她可以多想些对策应敌。
“这几天你老是跑得成天不见个影儿,就算见到你,你也老推说没空,你不想听,就算到你耳边敲锣打鼓吆喝着,你也不见得听得进去!”知女莫若父,可悲啊!
“您没瞧见我因遭逼婚而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狠心为贪图富贵荣华逼迫我?”
“被盘子砸昏?你也还真敢提!”修王爷的冷哼极度不屑。
“盘——盘子?”她撞上的不是偏厅里质地石材上好的青花石?
“怎么着?自个儿闹别扭却气人一屋子和乐,活该被小鬼手里刚舔干净的盘子砸昏!”修王爷骂着。真不知她这阴阳怪气的别扭性子哪养来的?!
“刚——舔干净的盘子?”妘曦硬生生地咽下喉头不知该上、还是该下的那口气。
“不过你别担心,那只盘子被小鬼舔得干干净净,亮得能拿来当铜镜了!”
她惨白、震惊的脸色实在骇人,修王爷意思性的勉强安慰她一句。
额上的伤随着她暴跳的青筋隐隐作痛起来,让她踉跄得险些站不住脚。
堂堂一个修王府的格格,竟然被一只盘子砸昏——还是个挂着鼻涕的小鬼舔得没半分油渍的盘子?!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她——她可是堂堂修王府的妘曦格格,京城里众所皆知家世、气质、行为举止皆是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优雅淑女,却让一只油腻腻的盘子给砸昏了脑袋?
“唉!你没见到你当时跌个狗吃尿的样子有多滑稽?!幸而六阿哥有气度没当笑话看!”修王爷一副千恩万谢的谄媚样。
惯端着矜贵与优雅,却上演一场荒谬可笑的闹剧,瞧她方才还在房里、在永瑼跟前故作柔弱,把娇弱得不胜打击的王府格格扮得活灵活现,他却存心看她笑话似的任她装模作样。
原来只有酣然昏迷的她没搞清楚事情始末!
“我说曦儿,这六阿哥相貌堂堂、又有气度,将来分明是作大事的料,你若敢冒着砍脑袋的推掉这门亲事,可就是跟阿玛——不!是跟瓜尔佳的先祖过不去。”
“再说,瞧你这身拗脾气,也惟有六阿哥受得住,你就赶紧嫁一嫁,免得夜长梦多啊!”
妘曦向来骄傲的自尊这回损伤不轻,就连她阿玛一席平时定会叫她火冒三丈的话,连一个字也没传进她的脑子里。
“我说曦儿,这桩亲事你到底如何决定?”修王爷决然的口气中大有摊牌的意味。“咱们修王府上下是生、是死,就全凭你一句话了。”
是生、是死,全凭她的一句话决定?
妘曦茫然的抬起头,发现这种主宰、决定一切的感觉,竟然比被推上断头台还糟。
尤其在他以逼婚为手段的恶劣行径后,她更坚决打定主意绝不嫁给他!
眼前只得先行缓兵之计。
“随你们高兴!”她艰难而近乎屈辱的开口。
忍住愤羞的泪,她倏然转身快步得近乎跟蹈的走出大厅,甚至不想听见背后自以为搞定顽石的阿玛,欢天喜地的欢呼声。这种杀剐由人的感觉有何值得庆贺的?
一股泛上鼻腔的悲凉酸意,只能任风吹去。
事情终究要图个解决!
她既然笃定不愿嫁给永瑼,就得想出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但眼看成亲的日子逐步逼近,攀了门皇子亲的修王爷净是眉飞色舞,整日精神抖擞的部署吆喝着,一伙裁缝、工人、仆役活像战乱似的,每天搬着弄不清名目的东西进进出出,设法摆出与身份显赫的皇子结亲相衬的隆重场面来。
眼不见为净,是她眼前惟一的对策,阿码询问的一干意见全被她的冷眼挡了下来。
向来极重面子、爱排场的阿玛也乐得大作主张,上上下下将已够富丽堂皇的宅子,弄得更像是皇帝宫殿似的金碧辉煌。
事情实在不能就这么下去了!
阿玛、大哥的立场清楚明白.全倾向了恶势力的一面,额娘看似安慰的晓以大义,也全是要她什么“以大局为重”、“忍辱偷生”之类的劝服,她始终顺服的以沉默回应。
但光是沉默终究不是个办法!眼前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尤其是一想到她渴慕了好几年的元勋贝勒,一股排山倒海的勇气竟骤然涌升。
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天的念头逐渐在脑中成形,现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圆满解决的办法了!这个计谋不只能促成她跟元勋贝勒,也顺道撮合了她最好的密友沁芷,该是两全其美之计。
对!她可是妘曦格格,她有她不容屈折的骄傲跟尊严,不是那群用心不正的人能随意支来唤去,更非能秤斤论两卖的东西。
她不惜用最决断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她已在宁王府焦急的来回踱蹭起大厅里顶级的地毯。
“你究竟喜不喜欢永瑼?”妘曦不耐的再度第十八次开口问道。
从踏进宁王府大门以来,她的问话毫无进展,却足足看沁芷一脸痴迷的傻态近一个时辰。
沁芷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温吞的个性跟急躁的她是截然不同,但在一干骄矜的格格里,却让她看得最顺眼。
无奈她却喜欢上永瑼那家伙,这一点,曾经让她很难谅解,但看在她是元勖贝勒的妹妹份上,为了将来姑嫂的和谐,她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我——我当然喜欢!”宁王府的沁芷格格红着小脸,娇羞的点头道。
“那好!那这件事你肯不肯帮忙?”她干脆挑明问道。
“可是——我怕——”要她这未嫁的闺女做这种事,未免太——羞人了!
更何况,六阿哥高大英挺的身躯、俊美的相貌、俊俏迷人的亲切笑容,怕是被他那双有力的钢臂环进怀里,她就颤得浑身瘫软——
想着,沁芷格格又娇羞的抱起胸口,陷入了恍惚。
“沁芷!我们可是好朋友,今天这个忙你非帮我不可。”事情紧急,妘曦可没什么耐性看她做白日梦了。
“再说,你不也一直爱慕永瑼?如今可是个大好机会,既能助朋友一臂之力,又能寻得如意郎君,若你真不肯,就是个傻瓜了”
“可是,这么匆忙——”她连献身的心理准备都还没做好。沁芷格格又羞又慌的绞着手指。“再说,我这样不是等于陷害大哥?”毕竟是亲手足,这样设计大哥实在不妥。
“我有什么不好?犯得着说成是陷害吗?”妘曦狠敲她一记。
她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口才一流、头脑也挺灵活,好得没得挑了!
“你是很好!”沁芷格格为难的选择适当的词汇。“但我大哥对于女人——态度很特殊。”更贴切点说,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你觉得元勋贝勒会对我没感觉?”妘曦有些担心,就怕自己拿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大哥他始终专心在工作上,从来不把儿女私情挂在嘴边,心思很难猜测。”更何况妘曦始终不敢主动接近大哥,这份生疏,难怪五年了还去不掉。
妘曦凝重的叹了口气。这也是她最担心的问题!她的计划已早把每一个环节、流程全打算妥当,其中却不包括当事人的感情归向这一项。
这么多年来,她同沁芷交好形同姐妹,却始终跨不近淡漠的元勖贝勒一步。
也难怪她喜欢归喜欢,感觉却始终遥远而不真实。
“你想,若事后他发现这锅煮成熟饭的生米是我,会不会失望?”
“这很难断定,大哥的心思我实在没摸清过。”沁芷耸耸肩,继而惴惴不安的拧眉转问道:“倒是六阿哥届时若发现房里的人是我,他会不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一气之下还会把她安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原来,从头到尾她们两个女人心里所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但时间紧迫,她哪有时间再去多想?
“不会!”永瑼会快乐的当成是天外的飞来艳福。
“好——好吧!”为了六阿哥,她豁出去了!
“沁芷,你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特别是这一刻!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磨蹭够了,沁芷格格终于稍稍定了心,怯生生的问道。
“送信!”
奇妙的是,到这关键的一刻,妘曦的心竟稳稳沉静了下来。
“六阿哥!寝宫外有个修王府下人求见。”
一大清早,着好衣装正准备出宫的永瑼就听闻小太监来报。
“修王府?”永瑼挑起眉,沉吟半晌。“传他进来。”
“是!”
小太监匆匆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名年轻的仆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