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她自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墨小雨难忍心酸的一迭声嚷着。“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嘴里还是喊着你的名字。”
夏隽怀怔然的转头望着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身影,只觉心被一股莫名的酸楚扯得好痛、好痛。
她爱着自己?那她为何总不曾对他说?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有的只是感激,丝毫没有男女之情,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是自作多情。
为了让她安心,他顺从她的安排与相国千金成亲,没想到他们对彼此一心的成全却造成了天人永隔的遗恨。
“傻珞儿!你何需独自承受这样的苦?你自做主张的为我安排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幸福’,可曾问过我心里的感受?你可知道,我要的幸福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来到我身边,那就是你啊!我爱你爱得如此之深,却迟迟不敢开口,因为我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啊!”夏隽怀捧着她削瘦苍白的脸蛋,沉痛的低嚷道。
“你怎能一声不响就独自离我而去,难道就为了回报所谓的‘恩情’?你的报答何其残忍哪!”
“没有用,她听不见的!两天前她早已陷入昏迷,我看……是没救了!”墨小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不听使唤的掉下来。
“不会!珞儿不会丢下她的夏大哥一个人走的。”夏隽怀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是保护似的抱着她纤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子,须臾也不肯松开。“珞儿,你醒醒!我不准你丢下我,你听见没有!”他又急又气忍不住狂吼。
“少爷……”墨小雨眼见两人情深之切,眼眶又不禁湿了。
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珞儿爱少爷爱得如此深切,却一直以为少爷所爱另有其人,如今终于弄清他们原来早已是两心相属,却已经太迟,让人不禁怨起上天的不公。
“大夫呢?大夫在哪儿?快去找最好的大夫来帮珞儿看病……快去……”突然间,夏隽怀像是发狂似的,跳起身来狂乱的嚷着。
“少爷……这附近最好的大夫都说珞儿的病已经药石无效了,如今就等时间到而已……”墨小雨哽咽着说道。
夏隽怀望着云子珞时续时停的微弱气息,以及被他紧握在掌心里的冰冷小手,心几乎沉到谷底。
“不!你胡说,珞儿不会死的。”夏隽怀用力槌着床板狂吼着,怎么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夏隽怀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墨小雨惊跳了下,沉默许久,她才嗫嚅的再度开口说道:
“珞儿她身边只留下这样东西,我想应该交给少爷处理。”墨小雨将一只小小的锦织布包交到他手里,便悄悄退出房间。
无意识的握着手中的布包,夏隽怀的神智依然在震惊与悲痛的意识之间游走,直到他从一场往日的回忆中猛然惊醒,才察觉到手中的重量。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缓缓打开布包,映入眼中的东西竟让他怔立当场。
布包里头放的竟是他在珞儿十五岁拜年那天送给她的璎珞。
在光线照射下闪着温润光泽的珠玉,一如当年般崭新,显见她始终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当年拿着璎珞时,珞儿清丽的小脸上雀跃、惊喜的神情,紧握着璎珞,夏隽怀让扎入肉中的痛楚直达心底。
珞儿……他的珞儿啊……
直到他感觉到颊上传来冰凉的湿意,睁开眼伸手一触,指上沾的竟是泪水。
他竟掉了眼泪?以往总在课堂上对童生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如今,才发现自己迂腐得近乎可笑。
流泪乃至情至性之表现,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男子又有何不可川
这个认知让夏隽怀强忍多时的悲痛就此一发不可自抑,悔恨、悲伤的泪随着往事一幕幕自脑中掠过,落得更急了。
泪水滴滴落入了掌中的璎珞上,漂亮的湛蓝珠玉沾染上了一层水气,在光线下竟反射出一种艳丽得近乎诡奇的色彩。
当他终于能克制悲伤,不经意低头一瞥,竟发现布包里头还有张发黄陈旧、被摺叠得相当整齐的纸。
他满心沉重的打开一看,竟是张当年云子珞要求想学写他名字那天,他顺手写下来让她临摹的纸。
经过多年,轻薄的纸早破旧泛黄,只是上面烙着“夏隽怀”的三个大字却依然苍劲有力而鲜明。
四年多来小心翼翼收藏这张写着他名字的细腻用心,该是多令人心折啊!
只可惜对他有着这样深情与用心的女子,却成薄命红颜。
像珞儿这样温婉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怎会落得病死异乡的下场?
他悲痛的看着床上始终紧闭着双眸的美丽容颜,早已失去原有的红润与生气,他的手不舍的轻抚着她细致、冰冷的脸庞,声声轻唤却始终得不到丝毫回应。
看着手中的璎珞,他迟疑了半晌,随即解开链头小心的套进她修长的颈项,即使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颈脉让他心惊,他仍忍着心底的痛,替她挂上她最珍爱的璎珞。
美丽耀眼的璎珞静静的躺在她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却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初雪般洁白细致。
她绝美的脸庞沉静安详,有如睡着一般,两排浓密的长睫有如舞倦的羽蝶,静静的栖息在她眼睫上,一动也不动。
紧抿的双唇依然柔软,却再也没了往日的殷红,只有如子夜般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旁,将她如花容颜衬得益加苍白。
她仍一如往昔般美得令人心折,只不过失了颜色。
夏隽怀眷恋的目光一一梭巡着她每一寸容颜,想将她烙进脑侮中。
这个他爱了足足四年之久,一心期盼她成长、蜕变的女子啊!她怎能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离自己而去?!
无法自抑的,夏隽怀好不容易干的泪又湿了满襟。
* * *
云子珞的身躯轻盈的飘浮于云雾之上,身体所有的病痛与牵挂连同躯壳被留在俗世,现在的她只觉摆脱了沉重的悲伤病痛,顿时轻松无比。
放眼望去四周满布着七彩的云雾,空气间隐约传来的阵阵香气吸入体内后,身体知识化益加轻盈舒坦。
眼前的景色让云子珞几乎目不暇给,随着前方阵阵飘扬的仙乐,她放轻身子往前飘移而去。
兀的,颈项却突然传来一阵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炙痛,她疼痛难遏的停下身子,两手紧握着颈项,想阻止如火般蔓延的疼痛。
“珞儿……珞儿……”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呼唤,那样的声音如此悲伤沉痛,却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谁在叫她?
她举目环顾四周,然而天空里除了炫目的七色云彩外空无一物,寻顾许久,她忍痛起身想继续往前方奔去。
奈何天空传来一阵一阵呼唤,竟让她心头不占自觉的揪痛起来,颈项上的痛楚也益加强烈。
在一刻钟之前,她气息已绝,化为魂魄的她对凡间种种早已不复记忆,但是她却能奇妙的感觉得出来她跟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有着很深的牵绊,否则这样深情、悲痛的呼唤声何以会扯痛她的心?!
虽然前方正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召唤着她前去,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回头了,她蹙着眉头努力想从脑海中,去回忆那样熟悉而又让人悸动的声音。
站在云端之上,云子珞看着来时路,以及那一声声既悲且急的呼唤,又望向前方仙乐飘扬的云端,不禁踌躇起来。
身后的来时路不知何时已被苍茫的烟雾弥漫,凝望着翻腾幻动的云雾沉思良久,云子珞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谁?”云子珞不禁问起自己。
她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老实说她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茫然的低头检视着自己雪白冰冷的柔荑,突然间一双握住她小手的大掌影像遽然跳进她的脑海。
依稀中,她竟还能记得那双大手包围着自己时,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突然间,竟自她口中吐出一个连她自己也陌生的名字。
“夏——隽——怀——”云子珞无意识的念道。
突然间,天地登时变了色,狂肆刮起的大风将四周的云彩吹得烟消云散,强劲的风势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一大片的乌云也不知何时笼罩了整片天空,黑暗逐渐朝她蔓延逼近,她步步后退……
“啊……”让云子珞料不到的是,她的身后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她的身子便往后一倒,笔直往下坠。
* * *
“痛……”云子珞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全身好痛,她启开干裂的唇,忍不住低声呻吟着。
再加上卧病在床的几十天来她几乎滴水未进,因此身体虚弱得连动根手指头都倍觉吃力。
她努力撑开朦胧的双眼,适应了自窗棂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后,便试着动了动手指,想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握在一只大掌中,感觉像极了夏隽怀手上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