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被她森冷的目光注视得直打寒颤,她已经开始想念明骥了。
“我没忘,我长大以后要为我爹娘报仇的!你的武功那么好,可不可以教教我?”
那蒙面人的眼睛中透出一丝诡谲的微笑,就连她平淡严厉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丝兴奋的语气:“好!要我收你为徒不难。不过你得发誓,从今以后不得违抗我的命令!我叫你去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就连我叫你去死也不得例外。”
小怜不敢多说,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七八个头,这才起身,忽然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师父,我还有一个小哥哥不知到哪里去了。他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的,本来大哥哥答应要陪我去找他的,我们这就去找我大哥哥,要他陪我们一起去找小哥哥好不好?”
“哼!你以后再也不许去见你大哥哥了。”
小怜大吃一惊:“为什么?大哥哥对我很好的,他照顾我,还……”
“我第一个命令你就不听,你还想拜我为师?要我传授你武功吗?”那蒙面人见小怜一脸的执拗,显然是心中不服,她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当你大哥哥是什么好人哪?他是满清贵族,镶蓝旗旗主鄂比泰亲王的次子明骥贝勒爷,杀害你父母的刽子手!”
小怜悲呼了一声,这一天下来她连续受了两个重大打击:正视父母已亡的事实,又加上自己敬爱的大哥哥竟是什么贝勒爷!
她咬着唇,死命地摇着头,狂奔了出去:“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人!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我要去找大哥哥问明白,我不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那蒙面人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她的双手,冷酷地笑着:“不由你不信。”她伸手到小怜的胸前取出那块暖玉,指着那一排小怜看不懂的字,“你看清楚一点,这是满文,他亲手给你挂在脖子上的。你看看吧,上面写着:‘大清皇太极御赐镶蓝旗明骥贝勒爷’,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吧!他若是汉人,这块玉又从哪里来呢?你若是要认贼做父,不报血海深仇那也由你,你要一辈子待在满人府中也请便,我不会阻拦你的!你走啊!”
小怜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手上的玉佩,瞪着那一行她不懂也不想懂的字。她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打击对她来说,是最不能承受也最无法承受的了。她蓦然间失去了知觉,晕倒在那蒙面人适时伸出的手臂中,不省人事了。
第二章
清 顺治十六年 北京
喧闹的天桥底下,各种杂耍正在上演。一位少女冷若冰霜,孤独而萧瑟地走在这条大街上。手中的长剑映射着月光的凄寒。
再过几天就要过农历年了,天气冷得让人直发抖,但这少女一袭淡绿色的薄纱,纤细的身躯连件厚衣也没穿,不惧寒风地走在街上,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目。但那少女没注意到身旁的一切,她只在内心深处暗暗地回忆,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当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位大哥哥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好有力也好温暖。他是这么说的:“改天我们回京的时候,我带你去城里最热闹的天桥底下看杂耍,吃糖葫芦。”
言犹在耳,可是那竟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昏黄的灯光照射在她脸上,柔和心形的脸庞、娇小妩媚的唇形和挺直秀气的鼻梁,配上那光滑细致、吹弹可破的肌肤,那是张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妒忌的脸。只有那双大眼睛,流露出的竟是空洞的寂寞,任谁看了也不忍再回首一顾。
她不火不急地走完这条街,接着往城里的福升客栈走去。站在这门板半旧的客栈前,她一点也不意外这里将是她留在京城的惟一住所。这些年来她睡过比这环境更差的地方,若真要比起来,这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她一推开门,店小二便睡眼惺忪地迎了上来:“姑娘,小店都已经客满了,你要住店请往别处去吧!”
那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先给我来个馒头,再来两碟小菜,我要在这里等人。”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听来也是清清冷冷的。
店小二咕咕哝哝地走进了厨房:“就快要下雪了还会有什么人要来呢?真是的,这种天气不好好待在家里还要跑出来烦人……”
那少女不理他,只愣愣地坐在那儿,痴痴地望着燃烧中的蜡烛,慢慢地吃着桌上简单的菜肴。她在等,等一个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教她武功、助她报仇的恩人。
§ § §
三更了,门外终于飘起了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早已下过了,这会儿再下雪就更冷了,客栈中烧起了一盆火,但还是抵挡不住入侵的寒气。
店小二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向前来:“姑娘,三更天了,我们店里就要打烊了,你的朋友不会来啦,还是尽快找个地方睡觉吧!”
那少女没理会他,连姿势也没变过。
店小二见她不吭声,心里有些发火,声音也大了起来:“姑娘,你耳聋了听不到我说的话是不是?我说我们要打烊了,你还是走吧!”
话—说完,门就被推了开来,风雪也窜了进来,吹灭了那盆火,也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店小二被风吹得连眼睛都张不开,只听到身旁的少女低呼了一声:“师父。”一眨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若不是桌上还有那少女吃剩的半个馒头,他真要以为连那个女孩都是他做梦梦到的。
他揉了揉眼,关上了大门,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尽快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去了。在这种严寒的天气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他决定忘了这件事。
门外的街道上,一个黑衣蒙面人拉着这绿衫少女快速地飞奔在风雪里,冷风一直在这少女的衣袖里奔窜着。她觉得好冷,可是她不敢开口,因为握住她手的人比雪更冷。
她什停在城里最大的妓院“红袖招”门前,那少女吃了一惊:“师父。”
“别出声。”她们身子一跃,便翻过了那高墙,来到了吟凤阁。
“师父,我们要住在这里?”那少女望着终年蒙着脸的师父,不解地问。
“是的!无欢,我已经打听出来了,满清的贵族子弟、亲王贝勒们最喜欢来这‘红袖招’。我们住在这里比住在小客栈方便多了。”那蒙面人冷冷地说。
这少女就是她千里迢迢从扬州带到北京的报复筹码,望着这少女日益美艳玲珑的身躯,她无法不嫉妒。不憎恨,就连为这少女取的名字也要异于常理,无欢,无欢,一辈子也别想获得欢乐。
无欢望着这从来就冷冰冰的女人,心中涌起了一股温情。她捧了一碗茶,恭敬地端到师父面前:“师父,你这一路上辛苦了。”
“哼!没什么,只不过是跟着明骥那小子跑了一趟扬州嘛!那小子心肠倒好,三天两头地在扬州建屋盖庙的,把扬州的百姓骗得团团转。真有办法。”她声音悻悻然,颇不以为然地接过那杯茶来,揭开面罩下摆,露出了形状优美的下巴,小口小口地喝着。
无欢乍听到那久埋内心深处的名字,禁不住心湖荡起阵阵涟漪,她咬咬唇:“师父,你不是说要去查查鞑子皇帝的行踪吗?”
“你懂什么?当今皇帝最宠幸的除了董小宛之外,就属镶蓝旗旗主的次子明骥了。他是皇帝的左右手,铲除了他不是给满清一个迎头痛击吗?”蒙面人冷笑着望向她雪白的脸孔,了然于胸地笑了起来,“怎么,他救过你,你不忍心对他下手?”
无欢咬咬牙,脸色一沉:“不!只要能报得了血海深仇,就算是救过我性命的人,我也必须除掉他。”
“对!你可千万记得了,满清的八旗首领、满清的皇帝,个个都是你要报仇的对象,你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个夜里,无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睡着,心中不断上涌的全是小时候和大哥哥在一起天真无邪的片段回忆,她怎么能对他下手呢?但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师父说的不会有错,不会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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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丽典雅的鄂比泰亲王府,今天一早显得格外的忙碌,下了一整夜的大风雪已经把马路整个覆盖住了,忙进忙出的仆人还得用铲子把雪铲开来,等着迎接刚从南方返家的贝勒爷呢!
“二贝勒回府了,二贝勒回府了!”
一阵喧腾的嘈杂声,由门内向外涌出,大家都清楚地听见自远而近传来的一阵马蹄声。那匹马来得好快,转眼间便到了王府前,从马上跃下了一位身材挺拔、面目英俊,笑得非常和善的年轻男子。他一下了马。便冲到敏慈福晋前,亲呢地搂住了她:“额娘,外头风大,您还是快进屋去吧。小心吹坏了身子,阿玛又要怪我了。”
敏慈雍容华贵的脸庞漾满了笑容,像极了他,她挽着儿子的手走进王府:“哦!懂得教训人啦,知道外头风大,你却连件棉袄也不穿,逞英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