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阴森地狠狠灌了一口酒,嘴角掠过一丝轻微而不易察觉的抽搐;“黑社会可以为自己的利益杀人对我们这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根本不客气,约他们老大出面谈判,来的却是主三十名彪形大汉,我发现情
形不对时,已经晚了,拼着一条命不要,也得让沈皓安全逃出去,因为他是这么相信我,这么单纯的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瞧,人有的时侯真是盲目而愚蠢,妄想只手遮天,却不知道人的力量实在渺小。”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当年只是个充满热血与—肚子理想的少年,哪里是这么多黑道打手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摆子在地上,沈皓见我被抓住了,本来可以趁隙逃走的他居然冲到马路上想找人来救我,一个不小心,让迎面而来的车子撞成重伤,交通乱成一团,黑社会的人见人一多也不敢再闹事,丢下浑身是伤的我和奄奄—息的沈皓,后来,沈皓被送到医院,事情终于让义父知道了。他匆匆赶来,只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无言的责备与愤慨,还有一份阴侧恻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责和寒意,”他说得好人神,浑然没发觉练湘婷那不寒而栗的瑟缩与几许怛然,温存而复杂的目光,和早已坐起来的娇躯。
“沈皓活了下来,下半身却因为伤到脊椎神经而终身瘫痪,才十七岁的他却只能终生与轮椅为伍,那女人后来一直没出现,身心都受创的他变得封闭,而义父事后说也奇怪,不再对他隐瞒极东组的事,反而告诉他将来由我继承极东组,继续为他效命,沈皓平静地接受了,而我却很汗颜,是我的无知与轻狂、自负,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我无意在他面前接受极东组,当场拒绝了,义父冷冷地告诉我,这是我应该要做的,因为我欠了他们沈家一个正常的继承人。”他的脸再度扭曲了,“是我的疏忽害了沈皓,一辈子都得还他这笔债,不管义父要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拒绝,因为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孩交到我手上时,是完好无缺的,如今却像个破碎的艺术品只能孤独地待在极东居,我怎能原谅自己呢?我常想如果那天出事的不是他,而是我,那就不会有任何的遗憾,因为我是一个弃婴,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生命。”
练湘婷心碎地摇着头,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直勾勾地注视着他,雾气蒙蒙的眼眸中有着坚毅而不容转圜的深情,“你错了,我就很庆幸你平安无事的活下来,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感动,我从来不知道在我随波逐流的时候,你竟然过着这么痛苦的日子。”,
“我不值得信任,也不懂得爱人,更恶劣到辜负众人对我的期望,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你还愿意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他凄楚嘲讽地笑了笑,正视着她,“不,你别这么草率的决定,因为我的坏还不只这些,六年前,曼婷夫人看上我这二十七岁刚在道上混的小伙子,把我迷昏三天,那三天里,我玩尽各种女人,之后的几年里,我从一个小流氓,极尽狠、绝之能事,不择手段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极东组的东堂主,连黑白两道都怕的势力,不仅仅因为将来将继承极东组,而是因为我沈刑天寡绝孤狠,鬼见鬼愁。”他说到这,自己都摇头了,嘴边绽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往事历历,不堪回首,他沈刑天之所以成为沈刑天,既无奈又充满着宿命,沉重的气氛兀自凝结在两人之间。
第六章
在这心情辗转起伏的漫长陈述中,诲面上已泛起一片微弱的粼光,太阳已经穿破厚重的云雾而展出璀璨的光芒。
沈刑天望着晨曦,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这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为极东组而活,不谈感情,只努力工作,为沈皓、为义父守着极东组,沈皓在最完善与最先进的医疗照顾下开始接受复健,站是永远没办法了,但为了不使他双腿的肌肉萎缩,也为了训练他接受双腿瘫痪后的生活教育,我为他请了特别护士长期照顾,自己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遭遇这次沉重的打击与永远站不起来的事实,原本乐观开朗的沈皓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他常常挑剔护士的一切,更动不动拿瘫痪的双腿来提醒我是个罪人,没多久,我就取得义父的谅解,搬出极东居,但搬出去并不代表我和极东居划清界线,而是以更忠贞的心看待极东组的一切。”他顿了顿;把目光转向她。
练湘婷温柔似水的目光和他凝眸相望了好一会儿,千育万语尽在无声中流转着。沈刑天的心痉挛了一下,艰涩的移开视线,垂下头,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迟疑地说:“极东组没有什么不好,我们的世界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从小接触到的这些并不会让我产生罪恶感,爬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并不是我本来的心愿。但现在义父要退休,沈皓又从没管过组内的事,我责无旁贷地扛下这个责任,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没有能力再爱人,也不会被人所爱,没想到却碰上你。”他感伤地眨了一下眼睛,尽量不去看她那双被泪光浸淫得格外美丽而幽冷的翦翦双瞳,“第一次见到你,我整个人都受到重重的撞击,你的娇柔明艳,那不顾一切的冲劲与执著,那凡事大而化之、毫不矫揉造作的
个性,及纯稚天真又极具女性妩媚的风情,就像一把尖锐的武器刺入我疲于挣扎狂跳的心脏。
“尤其是当你跟我大谈因果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记得我对你说过,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为什么不惩罚我这个夺去沈皓一生幸福的刽子手呢?你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我相信了,我喜欢你,可是这辈子注定配不上你,你是那么的美好,而我已深陷污泥,背负太多责任与压力,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招惹任何人,明白吗?”
练湘婷定定注视着他,在汹涌的泪水和目光的辉映中,那双泪眼迷蒙的眸子清亮如昔,“不明白,我不懂你为什么执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沈家父子,你为他们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一辈子都不够偿还那双再也没有感觉的腿,”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湘婷,不要再制造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纷了,搬出私人天地,我们的交情就仅止于此,再也不要有任何的纠葛,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是吗?”练湘婷热泪盈眶地颤声说,她偎进他怀里直勾勾昂起下巴注视他,雾气蒙蒙的眼眸中有着坚毅而不容转圜的深情,“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吗?娶一个不爱的人,终生守着极东组,埋藏掉自己的感情与喜怒哀乐过一辈子,这样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吗?沈刑天,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失去你我会抱憾终生,虽然不至于为你殉情,可是我会不快乐一辈子,你觉得你欠沈家父子,那我愿意陪你一起还,你执意背着包袱过一辈子,我陪你一起背,你决定下地狱,我跟你一起去,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方式,我都愿意,除非你不喜欢我,不要我跟,还是你喜欢那位骆小姐?”
沈刑天的眼睛湿润了,他被练湘婷的执着与百折不挠的真情撼动了,他脆弱而艰难地几乎把持不住自己固执而狼狈的武装了。
但,他还是狠下心来伤害她,把自己的心继续冰封在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湘婷,一切都太迟了,我没有办法走出过去的阴霾,我没有能力去爱人,连这么重要的沈皓我都保护不了,,我还有能力去保护谁呢?不要把爱放在我这种人身上,不值得——”练湘婷比他还固执,“沈刑天,别说出违心之论,你会后悔的。”
他的眼睛闭上了,全身撩过一阵激烈的颤悸,“难道你要我说出更残忍的话来伤害你吗?是的,我爱骆水凝,我爱的是骆水凝,不是你,我——”他睁开眼,情绪倏地崩溃了,他痛楚地伸出手捧着练湘婷的小脸,而那张脸早已为冰冷泪水濡湿了,“湘婷,我爱不起你,也要不起你啊!”
练湘婷心头闪过一阵刺痛,串串珠泪立刻夺眶而出,然后在心碎与泪雨滂沱的悸动中,他们紧紧拥着彼此的身躯,无言的分享对方的颤动。
良久良久,当他们的呼吸心跳声已经逐渐平稳下来时,沈刑天轻轻松开了练湘婷,他泪光闪烁的注视着她,喉头梗塞地说:“我们回去吧!有过这段刻骨铭心的心灵交会之后,我已足够,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我会勇敢地为你重新活过一次,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承受不起你的倾心厚爱,回到陆地上后,你就把我忘了吧!你应该有更好的男人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