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找。”我道。又不是火星月球,月球也有人登陆了。
我奇怪老沈如此紧张。
“明儿我会找她。”
“明儿?马上好不好?”老沈跳起来。
“大老板,我尚有公事要办,总不成为了当个业余揭秘家,正经事儿也不管。”我那揭秘两字加重了语气,老沈气得直瞪眼。
“段君,如果你不尊重自己的工作,别人如何新生你?”
“真严重了。”
“你答应了我的事,希望圆满办妥,地址资料送到你手上,喜欢什么时候行事,随便你了。”他有点负气,起来告辞。
“老沈!”
他不理,开门要走,忽又回头,一顿,说:“我是很重视此事的。”
我刚才的态度有点过分了,原以为开玩笑,想不到他如此认真。
这也正是他成功之处吧。
对工作认真是他的优点。
我上前,正色道:“尽力而为。”
他宽容,和我道别:“看你啦。”
目送老沈离去,我重新坐回办公椅上,细看他写下的资料。
水玲珑与她的经理人住在一起,她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经理人亦步亦趋,一般人难以接近她。
“看来比王妃更矜贵。”我摇头,翻那经理人的资料。必须先了解这个角色,这具操纵着一颗国际明星的女人叫白冰。白冰原本是一家跨国广告公司的创作总监,发掘了水珑玲后,索性连创作总监也放弃了,专心做水玲珑的经理人。
“我喜欢创造,包括人的命运。”这是她的名言。
然而,受国际瞩目的,不是白冰,而是水玲珑。
我拍拍脑袋,这份差事很不好做,但,兴趣却来了。合上小册子,我构思,如何开始第一步?
我看腕表,五时一刻。
看着她们的资料,一看就是整个下午。
第二章
职员先后下班。我的问题还未解决呢。
我为自己再冲了咖啡。决定留在办公室继续构思采访大计。
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
打开办公室的门,往前铺走去。我店的玻璃门已关上,刻花铁闸亦已落下。门外挂了“休息”的牌子。
店外有人张望。
这情形是常有的,路人或来迟了的顾客喜欢在饰柜前伫足。我们展出不少好货品。
正待转身回去,那女客又在打门。她一手拉着铁闸,一手轻敲玻璃,向我点头。
我礼貌地指指挂着的“休息”的牌子。
她摇摇头,仍在敲门,眼神焦灼。
我开了门,隔着刻花铁闸,对她说:“我们休息了,明天九时请再来。”
“先生,我想买表。”她说。
“职员下班了,明早请再来。”
“明早,来不及了。”她的声音清脆,语气带着恳求:“我只有一小时的时间。”
是游客吗?
“先生,请帮忙,过了七时,我什么都买不到了。”
她急得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似的。好吧,反正店子也是做生意,何妨与人方便。
我轻轻托起铁闸,她弯身进来。
“如果我也下班了,你一样买不到。”我说。
“那,我只有买钻石,对户的珠宝店尚未关门。”她走到饰柜前,俯身细看,穿着小圆领上衣的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粉颈。
我亮了店内的灯。
“都是名贵的古董表?”她问。
“可有心目中的货品?”
她摇摇头,坐在饰柜前的椅子,目光游走着饰柜内的一列列表。
她并无目标。
凭经验,我知道这位女客对古董表并无认识。很多顾客都一样,要买,是因为潮流,古董表的价值近年暴涨,有人以它作了身份象征。
也有人刻意买来保存。表的艺术、文化,他们不关心。
我轻咳一声:“要不要介绍?”
她点头,目光仍在饰柜内。
“自用的还是送人?”
“送人。”
我走进饰柜后,开了锁,边问:“收礼的人,是男的还是女?”
“女。”
她的头垂下,秀发拢了一只髻,灯光下,我看到粉颈上幼幼的汗毛,她如此全神贯注,收她礼物的人,必是她心目中的重要人物。
我取出了一个圆型女装表。
她看着,拿起,问:“这块是最好的?”
我看她的手,纤长、白皙,左右皆无饰物。
她拿着手表端详,那手挚、神情,完全是一个外行。
如果没猜错,她对首饰也毫无认识。
但见她抬头,一张素脸娇憨可爱,她眨动大眼,问:“贵的东西通常较好。”
“当然。”那是真话。
“我不懂,先生,请帮助我。”妙目带着诚恳。从商多年,几乎一眼已能看出面前的客人是何身份、职业、出手,但对目下这位姑娘,竟然半点也看不出她的来路。
“先生,请给我挑一只好一点的。”一副信任的态度。
她不知道商场险诈,我告诉她拿着的一块是最名的贵的了,也是可以的,但,我却不忍心骗她。
长得好看的女孩通常都占点便宜。
“价钱贵一点无妨,只要货色好。”
我取出一只四十年代的日星月相表。她看看,仰头问:“怎么没有钻石?”
“你要镶石的,也是可以。”
“不,就这只好了,你介绍的,准没错。”她浅笑,把表放在腕上比试。
“好看极了。”我说。
她把表放下:“请替我包起来,包得精致一点,送人的。”
“怎么不为自己选一只?”我取出印上敝商号的盒子,把表放好。
她甚至没有问价钱。
我包装好了手表,并在礼物纸上放一只小小的丝蝴蝶。她开心极了拨弄着。
好像一个看着好玩玩具的小孩。
“小姐,这只表,算便宜点,七万港元。”
“原价是多少?”
“接近八万块哩。”我说。虽然,我在三藩市的旧货摊中购入时,只花了八百美元。
“你还是收足价钱的好,营生不易呀。”说着她打开随身的大手袋。我微感讶异,竟有这样的客人。但,便我更诧异的,是她付款的方法,她不是掏出信用卡,也不是银行支票,而是现金,一大堆钞票,用一条白底碎花的丝巾裹着,她把丝巾解开,抽出了其中一捆,自行数着。
看那堆钞票,少说也有十多万,我背心一寒,希望不是打劫得来的。
她笑盈盈的,把一叠钱推到我面前:“八万块,先生,请点一点。”
我细数一遍,都是千元钞票,以鉴证灯逐张照看后,我点头:“谢谢光临。”
她愉快的把余钱再度里好,连同古董表放回手袋中。举头一望店子的壁钟,叫起来:“噢,时间快到了。”匆忙把手袋挂在肩上,走到店门前。
我快步以匙开门,她低声:“谢谢。”
看着她离去,我忍不住:“小姐,小心。”
她回报一个感谢的笑容。
“要不要代招街车?”我担心她一身财物,还是一个单身女子呢。但话出后,又觉得过份热情,说不定她以为我另有居心,毕竟她只是一个顾客。
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欣赏陌生人的善意的。是以,她没有答腔后,我也不再多说,回身把店门锁上。
她的背景远去。
有千百种顾客,这样的一位还是首次遇到。
也许我该问问她,怎么会选中这家店子,要买“贵”的手表,敝店对户便是珠宝表行。如果她再来的话,一定要问她。可是,她会再来吗?
多么奇怪的一个女子。
返回办公室,白冰的资料端端放在桌上,一再提醒我的任务。我把资料本子合上,决定明天开始工作。
这一夜,八点羊回到父母的家,两老很高兴,尤其是母亲,位着我和翠薇大姐说个不停。都是她年轻时,与大姐母亲的事,琐碎、温馨。
“真正的友情历久弥新。”饭后,父亲与我在露台聊天,对我说:“母亲很久没如此开心了。”
“我希望翠薇大姐不要搬走。”
“我们也想你别搬开,成功了吗?”父亲幽默的说。
我笑笑。
“何况翠薇是人家的女儿。”父亲叹息。
“爸爸,你明白,我是一个喜欢独立的人。”
“我明白,君,你的决定父亲从来没有阻拦,我对我儿子有信心。”
我的手臂绕着父亲的肩,心中一股暖流。曾几何时,我骑在父亲的肩上,小小的腿踢着他的脸,小手在空气中乱抓,父亲纵容的亲我吻我,他教我读第一课书,唱第一首歌。我在母亲的怀里安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父亲给我说故事,讲道理,我长大了,他也老了,父子感情更深。
垂眼,我看到父亲的白发,微秃的头,岁月如流水,那个骑在人肩膊的小男孩,已长得比他高出一个头了。
“君,把你的爱侣带回来。”
“我晓得。”我答:“如果有。”
“有问题不妨与过来人参详。”
“我知道专家在哪里,”父子相视一笑。他是我父,我师,我友。
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第二天,开始我的“采访”工作。
车子来到浅水湾,我依老沈的资料,在水玲珑的下榻处“巡视”。
三层高的复式洋房,花园、泳池,应有的设备看来都有了,倒未悉我要找的人什么时候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