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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上了车,车子绝尘而去。

  “喂!”重重的,被人拍了一下。

  是沈礼。

  如病后的人,我突觉虚弱异常。

  “段君,怎么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你生病了?”他不知道刚才我惶惑的一幕。

  “你满头大汗。”

  我的身上也发汗。

  他领着我,穿过人群,穿过热闹的街道,上了车,车左拐右转,最后停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路上尽是行人,一边是沙滩,一边是商店,我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但见各色人种在跟前走过,眼前经过,白人,黑人,自然也有人说广东话、国语、日本语的亚洲人,这是游客必到之地吧,我不晓得,只茫然的走着,我的心不在了。

  “发生了什么事?”沈礼端详着我:“脸色难看极了。”

  “送我回酒店。”我“终于”讲话了,老沈松一口气,点点头说:

  “但愿不是中邪。”

  我想告诉他,我是中了邪,着了魔,但,“清醒”过后,我把话咽回,省得他笑我。

  以为刀枪不入,原来不堪一击。

  还没有开始呢,已经神惘心悸,往后的日子,怎么办?会有“往后的日子”吗,躺在酒店的床上,我苦笑。

  “要不要看医生?”沈礼问。

  无药可医心。我暗叹。

  “方才遇到了谁?”

  “梦中情人。”

  “嘿!”他失笑,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床前看我,半顷,说:“不论发生何事,手上的工作最要紧。”

  我闭上眼睛,可以说些什么呢?

  沈礼也没有噜嗦,给我盖上被子,悄悄离去。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两位丽人又在梦中出现,白冰扬眉,水玲珑冷艳,暗中却在笑我。

  “想戏弄谁来?”她们异口同声,我惊极而醒,额角都是汗。

  “段君,你怎能这样。”我对自己说,这就受迷惑了,这岂是平日的你?咬着牙,我起床,走进浴室,开了花酒,把自己好好的冲洗,好使脑袋清醒。

  让我爱定一个。

  “人家爱你吗?”第二天午餐的时候,沈礼问:“昨夜说的梦中情人。”

  我不知道。

  沈礼以过来人的身份,餐桌上告诫:“远离了爱,无惊亦无怖。”我没有答腔,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难怪人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古古怪怪的,大概如我一样。

  这一顿我吃得很多,因为尽量争取不说话,吃得撑着肚子,穿着礼服的时候,好不辛苦。

  傍晚,我们被接到皇宫,先出席酒会,皇宫气派万千,金碧辉煌,到会的尽是显贵,我无心周旋,目光四下搜索,我等的人在哪里?

  沈礼神色亦是紧张,可见有心事的人不止我一个,只是,有人掩饰得好有人不。

  “段君,你瞧!”沈礼碰一碰我。

  循他目光望去,我吸一口气,是她们!一先一后,白冰与水玲珑,在另一人群中,言笑晏晏。白冰笑容如花灿烂,眉梢眼角尽是风情,远远的,一个眼波荡来,我不由心头一震。

  水玲珑没瞧见我,她的目光驻在面前的绅士上,那人风度翩翩,一派雍容,未悉是谁。

  白冰向我们走来。

  沈礼迎上。

  热哄哄的礼堂上,他们握手。

  白冰望着我们笑,再向沈礼道:“终于要亲身压阵。”

  沈礼习惯性的耸耸肩答:“段君友情客串,帮我的忙。”

  “如果老沈出马,相信更事半功倍。”我与她的玉手相握,仿佛有一道电流从手心传来,刺激我的神经。她是一个刺激的女人。蓦地,四下掌声雷动,主人来了。

  漂亮的皇后披一袭金钱织成的传统长裙,轻盈却耀目的披巾悠悠飘起,笑容可掬,国王牵着她的手,温和中显出气度不凡。两人莅临,韵声扬起,我轻轻回头,觅站在原处的水玲珑。

  她平静冷峻的脸上,有一抹慑人神韵,使站在她跟前的绅士看得痴了。我与他在礼堂中,唯一不把目光投在主人身上的客人哟,他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凝视水玲珑,我有点妒忌了。

  国王致辞,沈礼全神倾听,我看咫尺的白冰,她的眼角则盯住沈礼,我一凛,她对他的关切,一而再在无意中流露出来。

  我难掩失望。

  皇后说着简短的谢词,众人在她说毕后热烈地鼓掌,礼堂又恢复热闹的气氛,沈礼显然在礼服的袋子里掏出纸笔,低头记录着,可惜些宫不许照相,否则他一定也让镁光灯闪过不停。

  白冰一旁看他,他就是忙碌的写着,一位贵妇与白冰打招呼,她方仪态成万千的,对我点点头,和贵妇一起走开。

  沈礼慢慢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我暗叹一口气,千言万语,尽在一个动作中。

  他对她的关切,并非一无所知。

  白冰欣赏的人是沈礼。

  骄傲的女人碰上更骄傲的男人。

  沈礼骄傲吗?

  他只能如此——骄傲掩饰自卑。害怕失败,只好逃避。

  他不知道一切已瞧在我眼里,缓缓的,把纸笔收好。转头对我说:“找机会与水玲珑接近。”我无声望向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她已不在,那位绅士也不在。

  我感到难受。

  沈礼悄声道:“神不守舍,还没有好过来?行走江湖,须懂自持。”

  “我欠阁下的功力。”

  “嘿!”他昂首,夸张地向我笑笑。

  酒会过后,晚宴开始,美国一流歌星作御前表演,众人沉醉声色之美,如果早一个月,我一定比在座各人更投入,更快乐;可是,此刻心情有万般变化,再好的演出也吸引不到我。

  宴会座位的安排,白冰与水玲珑,离我们很远。那接近水玲珑的绅士,与主人同座,看来身份尊贵。

  上菜也是一项表演。

  奉菜的人员受过训练,为客人分菜,姿势优美,每一道菜也有名堂,那沈礼,念念有词,大概在默记。

  无论任何情况下,他都谨记自己的工作,这小子,果真有他过人之处。

  晚宴后,有为嘉宾安排的舞会。

  水玲珑第一只舞与转在她身旁的绅士共舞,怕见他们四目交投,柔情无限的样子,舞会开始未久,我自行离去。

  沈礼没有阻止,只是皱着眉,作了一个“不明白你”的状。

  “男人都这样多心。”

  我苦笑:“我们都是这样,三心两意,得陇望蜀。”不过,我还没有开始,甚至连开始的机会也没有。

  坐上接待客人的车子,我回到酒店。

  闷闷不乐,脱下礼服,走进酒店的附设的吧里喝酒。琴声悠扬,一个女歌星在唱着古董的情歌,我拍拍脑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泄气。

  这不该是原来的我。喝着酒,我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就像一个满怀心事历尽沧桑的人。这种感觉太坏。

  且让酒精与音乐把我的心情平伏。

  良久,悠悠茫茫,那熟悉的叹息声又来了。缓缓张开眼皮,对面坐着的,竟是熟悉的人,小小的发髻盘在脑后。

  我惊喜:“陈小姐。”

  她微微一笑:“还以为睡着了。”

  “来了多久?”

  “才到。”她轻轻的说:“你心情不好。”

  “都看出来了。”我颓然。

  “你一点也没有掩饰。”

  “为谁掩饰?根本得不到垂注。”我很高兴见到她,她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温柔、容忍——酒后的我,话更多了:“满场显贵,谁对这小人物关心?”

  “酸溜溜,为着谁来?段先生,你往日不是这样的吧。”

  “我有挫败感。”

  “因为想得到的玩具得不到了?”

  “我妒忌那个男子。”对面前的她,我出奇的坦白,不能对同性说心里话,可以对这个异性说,她不会取笑,她明白,我道:“水玲珑把我的距离拉得很远,但肯让他接近。”

  “人家是王子。”

  “总有人比我好,总有人被她垂青,所以,我——”我灌了一口酒,陈望着我,道:“还以为你喜欢的,是白冰。”

  持杯的手停在半空,擦着嘴角,我说出我的迷惑:“也许,曾经,但——”我知道,她心有所属。两位佳人心里,没有我的位置。

  她掩着嘴巴笑:“暗恋。”

  我也笑,摸了鼻子,道:“取笑我了?”她摇摇头,收敛了笑容,道:“我羡慕她们。”

  “是的,她们值得羡慕,美丽、骄傲、慑人。”我说。陈小姐垂下眼,不做声,我放下酒杯,对着她,我的调皮又回来了:“性格是重要的,你有她们没有的优点,你不会予人压力。”

  我说的,倒不是全哄她。平凡的好处是,可以使相处的人舒服。

  她抬眼,思索着我的话。

  我想起来了:“上次,水玲珑与我不欢而散,对负责相约的你,有没有责难。”

  她摇摇头:“她不会责难我。”咬着牙,半晌,道:“想让我再为你安排?”

  “可以吗?”我大喜,随即又想到:“她未必肯见我。”

  “试试看,如果约会她能令你高兴。”

  “太好了。”我俯身,握着她的手:“只要予我机会,我未必会输给那个人,那怕他是王子,你助我一臂,让我征服这个美丽而骄傲的女人。”她淡然一笑,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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