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扬,我爸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了?”她喉头一紧,缓缓收回扣紧他臂膀不放的手,无力的问。
“对不起,依人,我应该先问过你的意思才对。”幸亏伯父已无大碍,要不然看他怎么对依人交代。
“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若是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不会气到……”难道这就是何时眠所谓的解决之道?他这一招果真下得很重,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但他可有想过,万一父亲真的出事,要她今后如何面对他呢?
“依人,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她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做,当然是……”
“吕医师,您可以进去探视病人了。”一名护士小姐正巧推门走出来,打断方依人的话。
方依人忙不迭地走进病房,“爸!”
病床上,方成章缓缓睁开眼,却没看她。
“爸,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父亲明显的疏远,教方依人差点哭出来。
随后走进病房的吕自扬悄悄搭上她的肩,给予她安慰。
“伯父,依人就是怕您生气才会……”
“自扬,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方成章说得平铺直叙,但方依人已明显感受出父亲对她的失望透顶。
“伯父……唉!您有话好说,我先出去了。”
门一关,方成章竟也合上眼,摆明不想和方依人说话。
“爸!”她哽着声音唤着父亲。
方成章依然采取漠视的态度。
“爸,你别这样嘛!”
方成章翻转过身,背对着泪眼迷蒙的方依人。
“爸,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说啊?”莫非,她现在就得取舍。
方成章一震,好半晌后,他终于说话:“我说的话,你都会照做吗?”
“嗯。”她无声地流下泪。
“好,那我要你离开何时眠。”方成章硬声道。
她就知道!方依人紧捂住嘴,忍受着终于得失去一方的煎熬及无奈戳痛心头。“可是我、我肚子里的Baby呢?”在失声哽咽前,她问出口。
“拿掉。”方成章深深闭上眼,脸上一片黯然。
依人对不起,是爸自私。
闻言,方依人脸色瞬间惨白。
父亲居然要她拿掉孩子!
不!她不要,她不要,不要!
“你要是做不到,就别再回来见我!”
第9章(1)
秀丽而美不胜收的林木园地,有种与世隔绝的神秘感,然而若置身在此一段时间便会发觉,此地并非外人所想象的这般与世无争,因为这里便是暗天盟总处的某一隅。
璀璨的阳光逐渐隐落,接着,无垠的天空旋即被晚霞挥洒出一层层淡彩,映射在两条颀长拔俊的身影上。
两人犹似在比耐性一般。
经过漫长的对峙,谁也不愿先开口。
愈是接近沉暮的暗色,便愈接近“暗”的时刻。
“你,为了她,挑了焰帮三处海外据点。”何枕谧的声音幽然而淡冷,却不似责备或训示,仅在陈述。
“你,为了她,在向我兴师问罪?”明知兄长并无此意,但何时眠仍故意将此事导回到他身上。
阴美的面部线条无半点不悦,但何枕谧一双极为内敛的鹰眸,倒是掠过一抹冷澈的光芒。
“好,算我问错了行不行?”何时眠举起一只手作投降状,“但这也不能怪我,我早就警告过那位大小姐,谁知……不过这已经算是最轻、最不痛不痒的惩戒了。”他没立刻灭了焰帮已算是手下留情。
“你的作法夹带私情。”何枕谧就事论事。
“有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近年来,堪称大帮派的焰帮老爱找暗天盟的碴,关于这点,相信大哥比他更清楚才是,至于原因……啧,除了焰帮“不安于室”的习性外,另一个原因正是出在大哥身上,焰帮大小姐似乎对暗天盟之首很有意见。
不过,无论她对暗天盟的谁有意见,都该针对那个人,而不是拿他身边的人开刀。
所以说,若要追根究柢,他大哥或许该负点连带责任。何时眠的唇边扬起邪美微笑,盯着被暗影给遮去半边脸的何枕谧。
“药下得这么猛,值得吗?”方依人即将成为他弟妹一事,绝不是造成方成章住院的主要因素。时眠动用关系将一桩颇受世人注目,却履破不了的大案子归究在警政署头上,并透过舆论以及私下运作,让身为副署长的方成章必须扛起所有责任,换言之,就是迫使他请辞下台,而这才是他住院的真正缘由。
但,还不知道被摆了一道的方成章,却乘机利用了……
“没用的。”何时眠笑得格外无所谓。
方成章想利用住院来逼迫依人离开他的事,他当然心知肚明,不过他有十成的把握,腹中有他俩爱的结晶的依人,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没错,他愿意把赌注下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何况,自私自利的方成章也绝料想不到他这种做法只会将方依人推离得更远。
“别过火。”何枕谧低言。
“你指的是焰帮大小姐,抑或是方成章?”
何枕谧侧眸淡淡瞟了含笑的何时眠一眼,接着便收回视线,举步往主屋走去。
天色,终也暗了下来。
一见到何时眠,方成章心中突然兴起一股极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现今的下场,该不是他一手策划的吧?
方成章不想承认他有本事逼他请辞,可实际上,他又非常清楚拥有庞大势力的他,确实有颠覆权势的能耐,因为他已经真正体会到了。
老实说,落到这般田地,他是何等的不甘心!
在未晋升到警政高层前,他曾经为这社会出生入死多次,可到头来,只凭何时眠一人,他就必须一肩担起莫须有的罪名,提前下台。
身为高层主管为部属扛起责任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不名誉的污点将会一辈子跟随着他,这让曾经想风光退休的他情何以堪。
会怨恨何时眠是必然的。
他不仅抢走自己的爱女,还让他深刻体认到现实的残酷。
他是不会称了他的意,可现在想想,当他自私的叫依人离开他,又残忍的叫依人拿掉孩子时,他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
唉!他这个做父亲的,或许真该检讨了。
“该怎么做,不需我多说吧?”何时眠懒懒地睇着方成章。
“我必须承认,你为了依人的确是煞费苦心。”他若再强行阻拦,会不会连女儿都失去呢?其实,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方成章垂下肩膀,突然间变得很苍老。
“给我一句话。”
“带依人来见我吧!”
“我究竟该依谁呢……”偎在窗边的方依人看着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寻问某人。
此时此刻,吕自扬很想将无措的她给搂入怀中,可他不能,因为他解不开那个结。
“就依你的心吧!”能帮她的,或许只有这句话。
“可是……”她也很想啊,可当她接获父亲请辞的消息后,她就犹豫了。接二连三的变故,已严重打击到父亲的自尊,倘若她还挑在这种时候做出令他伤心的决定,那她岂不是太不孝了。
“依人,你不打算拿掉孩子吧?”
“嗯。”她苦笑道。
“唉!时间说不定会软化伯父的心。”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方依人缓缓回身瞅着吕自扬。
她是压根儿不敢这么想。
“依人,你该担心的,该是何时眠才对。”伯父或许能等,但何时眠呢?他不信他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依人。
她自然晓得何时眠不会给她太久的时间考虑,“担心有什么用,现在我只希望爸能早日出院。自扬,这段期间就有劳你了。”父亲不见她,所以她只好托他照料。
“别这样说,我会……”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教方依人的心狂跳了下。
脸色稍变的吕自扬不禁暗吁,“我去开门。”
门一开,一名慈祥的妇人旋即对吕自扬笑眯了一双眼。“请问方依人方小姐是不是住这里啊?”
“我是方依人,请问您是……”陌生又慈善的妇人教方依人登时松口气,她打起精神走向玄关。
“您就是依人小姐啊,果然是位标致的小美人,难怪小二会喜欢得不得了。”不请自入的陈嫂频频以满意的目光打量方依人,瞧得她是满头雾水,浑身不自在。
“小、小二?”谁是小二?
“哎呀!瞧我急得呢。”陈嫂掩嘴一笑,“是时眠少爷请我来照顾依人小姐,还有未出世的小少爷或小小姐啦。”
“什么!”方依人错愕不已。
“来来,让陈嫂瞧瞧。哎哟,太瘦了,再这样下去怎么行,不过没关系,有陈嫂坐阵,包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你养得白白又胖胖。”末了,她又发出一阵欢喜的笑声。
方依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陈嫂一把拉住手,一副极为热络的往饭桌走去。这时候门外突然又出现二名年轻女侍,她们手捧着类似餐篮的盒子走进并将里头的补膳一一搁放在饭桌上后,即又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