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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翎尖叫着,持续不缀的尖叫。她眼睁睁看着鸿飞挨打,那好比打在她身上一样的痛,可是她无能为力。而那恶少,完全无视鸿飞的生死,只是史使力的将又踢又踹、竭力挣扎的水翎拖离海边,拖向防风林。

  想她堂堂一个格格,在京师时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来到海宁,却只能任里来的淫猥之徒宰割,不,她不甘心,就算今天命里注定逃不过这劫,至少也得和鸿飞做对同命鸳鸯。

  主意底定,她张口猛咬住那恶少如箝的手,趁他惨叫一声松手时,她跌跌撞撞的奔回海岸,奔向已遍体鳞伤的鸿飞身畔。

  那恶少依旧追着她,另几个汉子也聚拢过来围墙她,这下子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于是这一刻,她只有本能的,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救命!

  似乎是天地对鸿飞夫妇犹有眷顾,在一团混乱中,一个疾如闪电的人影出现,他迅速的挑动他的剑尖,若蚊龙又似鬼魅,儿个招数下来,那几个大汉伤的伤,退的退。

  那恶少见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功夫如此了得,竟也失了方才欺侮人的那股气焰,他裹足不前,只敢远远的信信吠吠。“你这厮,竟敢管本大爷的闲事,看来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问问我的剑,它会告诉你谁才是活得不耐烦的人!”那剑客沉着的挥舞他的剑尖,在夕照下形成一道既犀利又耀眼的锋芒。

  那恶少和几个大汉又如临大敌的退了一步,可那恶少犹不死心,直催促着他的属下们再向前挑衅。又战了一小回合,胜负立见分晓。

  虽是以寡击众,可是那剑客的剑法纯熟,剑剑直指要害,若不是因为他只有救人、没有伤人的意图,那么那几个汉子大概早就成了他剑下鬼魂。

  在得了不算严重,却也血淋淋的教训之后,汉子们一个个后退,不再恋战。那恶少见状,只得惺惺作态的骂道:“你们这群酒囊饭桶,我巴锴算是白养你们了。”

  巴锴在逃之天天之前,悻悻的看了水翎一眼,并且不忘朝剑客撂下狠话。“你坏了本大爷的好事,这笔帐来日我一定要找你好好算上一算!

  剑客只潇洒的一撇头,应道:“我楚天漠随时候教!至于你们若不快滚,那么我现在就先算你们以多欺寡、为色伤的这笔帐。

  说着,他的剑再次提起,在夕阳的光辉下,剑再次烁出橙色的夺目光芒。

  “退!”只听巴锴一声令下,几个人瞬间消于往防风林的路上。

  水翎还无暇感谢这位名叫“楚天漠”的剑客的救助之恩,强忍的泪水便已如雨般纷然落下,不是因为方才的恐惧,也不是因为恐惧解除之后的松懈,而是因为鸿飞的模样——脸色灰败,浑身浴血,以及了无知觉——令她心痛难当。

  “鸿飞,鸿飞……你醒来,求你醒醒……水翎轻掴他的双颊,哀哀的低唤。

  第七章

  因为一次的无妄之灾,海宁尹家从此又愁云惨雾了起来。

  那日事发后是楚天漠把鸿飞背回尹家的。

  水翎原想酬谢这位身材伟岸、留了一脸落腮胡子的粗犷侠客,而侠客却自有侠义心肠,他非但婉拒了水翎的心意,并且在离去之前帮水翎推介了几位名医。

  对曾经救命的恩人,水翎自然不会轻易遗忘,可楚天漠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地方,莫过于他和霜若竟是旧识,更有趣的是,一向冷若冰霜的霜若,在这位外表也写满了冷厉风霜的大男人面前,竟会产生脸红、娇矜等种种小女人姿态。

  霜若的表现是耐人寻味的,若不是因为鸿飞那日遭了巴锴那些喽罗的毒手,而昏迷不醒,水翎或许能分神来留意霜若的这件“趣”事,顺便帮忙牵条姻缘线。

  悲只悲,那日的灾难之后,鸿飞便一直呈昏迷状态,不曾醒来。而心神惧伤的水翎则像个打转的陀螺,她没有片刻停歇的守着鸿飞尚存的一息,或亲侍汤药,或探寻名医,一心盼望能唤醒鸿飞。

  恨又恨,来的大夫不论再怎么高明,全都断定了鸿飞是那找不到病因的怪疾复发,再加上巴锴那批喽罗不留情的一阵拳打脚踢,严重的伤及他的肺腑,更迫使病人了膏盲。眼前鸿飞的性命,只能形容成风中烛、水中灯,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在一阵的忙乱交错之后,婆婆田氏和霜若似乎已经消极的认命了。霜若一心想逮捕巴锴和他的喽罗来问罪,但是翻遍了海宁,偏是不见那班人的踪迹。婆婆田氏,在众医都束手无策的状况下,只有老泪纵横的叹道:“原以为我儿已逃过劫数,怎奈……”

  是的,人算的确不如天算,可是水翎怎甘心如此草率的“屈服”于命运?她怎能甘心?

  嫁到海宁近半年,和鸿飞由陌生防备到相知相爱,这期间心路的酸苦甜蜜,唯有她和鸿飞能够全然体会,刻骨铭心。

  那些画竹谈竹的时刻,那些为“海意坊”而努力的时刻,甚至那些含情抑受、销魂蚀骨的时刻,实在令水翎无法轻易放弃鸿飞这么个年轻又淳良的生命,实在令水翎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挚爱的人就此撒手人寰。

  于是水翎暂且地关了鸿飞和她好不容易建立起名声的_“海意坊”,有时她镇日守在床边,假装鸿飞还有知觉般的对他喃喃私语;有时便到处寻访医术高超的大夫,可惜海宁就那么丁点儿大,医术好的人是屈指可数,在求助无方时,她只好央人以快船快马回京城,暗中向她的阿玛靖王以及深谙医理的姐姐纤月求助,唯因路道真是迢远,水翎只能磋叹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样近半个月折腾下来,水翎来海宁好不容易稍稍养出来的丰腆,一下子又全给消蚀光了。她的心绪、她的喜悲,全随着鸿飞病况的好坏而高低起伏,而辗转翻搅。

  这日,鸿飞的状况又很不好,他忽而高热、忽而恶寒,有时还口溢鲜血,水翎在他床畔守着,泪水不觉淌着。她心疼好端端一个人,一夕间竞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她心怨自己无能,努力了半月余,仍求不到一个能救的大夫;她心恨巴锴的猖狂,害得他们夫妻俩随时可能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强忍着悲痛,霜若上街订制寿衣,准备为兄长备丧;田氏自己虽哀痛逾恒,但见媳妇已无日无夜的守着鸿飞许多时候,便强拗着她去合合眼,歇息歇息。

  水翎怎么合得上眼?怎能歇息?她走向天刚破晓的屋外,坐在石凳上看着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想着鸿飞苟延残喘的身子,想着将来没有鸿飞的日子,想着生命的脆弱,想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束手无策,想着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不觉又眼润了起采。

  可这时,就在那片花墙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宏亮的吟唱声:

  白首一轻轻,天涯又海涯

  风霜铜铢裒,辄幻炒莲花!

  水翎听分明了这是一首经喝,她赶忙擦掉眼泪,探头往外望,只看见一个手拄杖子,衣衫槛楼,却笑嘻嘻的和尚边走边伊伊呀呀的唱着。

  和尚也探见水翎那分明哭过的脸庞,他又接着唱道:

  有情来下种,无情花即生,无情又无种,心地亦无生。水翎听着,也楞楞的看着和尚,突然有些顿悟!但她所悟的并非什么神妙的禅机,而是她悟出了眼前这个面容嘻霭的和尚,正是霜若口中的疯和尚,也正是成就了鸿飞和她这段姻缘的和尚。

  水翎当下心悬一念,飞快穿出花墙,来到和尚面前,噗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的喃喃:“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和尚依旧笑嘻嘻的。“人各有命,施主要我救谁的命?我又能救谁的命?”

  “人虽各有命,可你已救过他一次,定能再救他第二次!”水翎一次又一次的磕头。

  “施主,请起!请起!”和尚拉起水翎,问道:“施主是指尹鸿飞,?”

  “是!正是!”

  “‘风幡心动,一状领过,只知无口,不觉话堕。’施主,这人世问的万事万物都是有因缘才产生的,我替尹家指点过一次迷津,是因为尹鸿飞仍命不该绝,可是这次

  “莫非这次……鸿飞注定在劫难逃?”水翎心惊胆跳听着,仍不愿置信的跪坐回地。“不,我不相信,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怎么能……”她又开始哽咽。

  “施主,生命的可贵,在于舍弃、在于奉献,也就是我佛的‘布施波罗蜜多’对生命的贪爱与执着,是众生轮回生死,不得解脱的真正缘由!”和尚边给予启示,又边抓耳挠腮的笑着。

  水翎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号陶而哭。

  “师父,‘蜉螺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孵蚬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蜂螺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师父,水翎只是一个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没有解脱的凡夫俗子,我无法不贪爱、不执着,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鸿飞就这么……死去!师父!水翎跪您,求您指点迷律,救救鸿飞,水翎给您磕头——给您磕头?”水翎猛磕着头,不要命似的猛磕着头。嫁狗随狗吠,嫁鸡随鸡啼。失去了鸿飞,她真不知道生命中该有什么指望,于是乎,她只能虚心强求,只能猛磕着头,磕到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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