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鸿飞这样的想法确是包涵了一些感情的期许,奇的是,水翎似乎和他一样,也有着期许,更有着默契。
鸿飞和水翎婚后的这个江南盛夏来的特别早。这天深夜,是月里的十六日,月虽圆,天却燥,鸿飞格外心烦意乱的在自己房们外踱着。一度,他以为这又是发怪病的前兆,因为他每次发病之前总是浑身不对一劲,除了坐立难安还兼头脑昏沉。可是这次他虽坐立难安,头脑却半点昏沉的感觉都没有,满心满眼只有水翎那似颦似笑的表情。
巧合的是,水翎仿佛和他心有灵犀,正莲步轻移的打新房那头走过来,两人在相通的小草径中途相会。在月色下,相对的两双眼睛,同样的脉脉,同样的含情。
是女子的娇羞心态,让水翎先迁开了眼光,但她却勇敢的塞了几件东西到他手中。
“这是我刚完成的荷包、扇囊,还有鞋,送你的,希望你不嫌弃!”把东西塞给他之后,她羞羞的垂着头。
就着月色,鸿飞又惊又喜的看着手中的物件,那荷包和扇套,全是绎丝料、藕合色的,还带两根小飘带及几颗金裸子。鞋前是正时兴的蝴蝶落花鞋,月白色的缎子树黑绒云头贴花,再嵌金线,另外鞋头还装上了能颤动的绒剪蝴蝶做装饰,十分的精致显眼。
鸿飞真可谓惊喜到无以复加,因为在他们清王朝,姑娘们还讲究做鞋,不但做了自己穿,也做精美的鞋送敬重的人或……心爱的人。
而这是否象微着一在水翎心中,他果真占有一席之地?
他几乎想高歌了,他的内心在欢唱,他更想趁着夜色抱起水翎来兜转几圈,但他终究是个旧式男子,为了怕失态、怕蝓矩,他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冻结。
“你不喜欢吗?”水翎因他奇怪的反应而失措。
“我喜欢!”鸿飞的语气依旧僵硬。
“可是你的模样好像……”
“傻翎儿!”瞥见她懊丧的样子,鸿飞终于放弃重重矜持。“我恐怕……我是太喜欢了!”他情不自禁的拉过她的柔菟。
水翎非但没有排拒,还主动的挪了几步,偎向他顺长的身躯。两人互望着,感受彼此坪悴的心跳与脉脉的情意。渐渐地,鸿飞的头俯下,吻向水翎仰高的唇,融着彼此。
水翎的吐气如兰、芳香竟体,鸿飞自然是毫无招架之力,什么家教,什么规矩,全抛向九霄云外。
他托住水翎的下领施予深吻;水翎则回应他以柔化之唇、嘤咛之声。天地,仿佛浑洒于这顷刻问。浑沌过后,月色明了,夜却更深了。像另一种默契,鸿飞依依的松开水翎的手,水翎则羞答答,迳往新房那边走去。
鸿飞欲留水翎又不敢留,只能怀抱张惘望着水翎的背影投入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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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水翎依旧来到鸿飞的房要学画墨竹,只是乍见面时,水翎似乎还为昨晚那突然的一吻忸怩尴尬。她一适低着头,别别扭扭的,一向对画竹表现出浓厚兴致的她,连鸿飞摊开玉扣纸打算落笔时,她也不曾抬头。
鸿飞没辙了,只好暂时搁笔,“翎儿,你……是不是还在气愤我昨晚的……逾越?”
水翎不语,头俯的更低。
“你真的生气了!”鸿飞的心情因她的无语变得慌乱,变得自抑自贬。“我知道以我这贫病之躯,是不配碰二格格的,可是我……情难自禁。我保证,我立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我……”
“鸿飞,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吗?”水翎低喊,仰起的脸庞微微泛红,但表情之中没有不悦,却流转着深浓的柔情。“你我已是夫妻,注定是同林而栖的鸟儿,何来贫富贵贱之分?关于昨夜,我没有生气,也不可能生气,我甚至恐怕——我是太喜欢你的逾越了。”话一说完,水翎的颊色由粉红成了霞红。
鸿飞楞了一楞,这才恍然大悟水翎正向他传达些什么讯息。果然,水翎对他是有情意的。这一想通,鸿飞又活泼、又肆无忌惮了起来。
“假如翎儿不嫌弃,甚至很喜欢我昨个夜里的逾越,那么敢问翎儿姑娘,今日,我能不能再逾越一次呢?”说着,也不待她反应,便揪过她,在她颊上啄了一下。
明白他正得寸进尺,水翎娇瞪他一眼,咕哝着,“你呀——得着风,便扯蓬;难怪有人要说‘粉洗乌鸦白不久’。”
“喝——我又变成粉洗的乌鸦了,不过,我倒宁愿自己是只啄木鸟。”
“干嘛?”
“可以一天到晚的在你的嫩颊芳。唇上啄呀啄的。”
“贫嘴。”水翎赧然的别过头去,心中却有几分的惊奇。没想到自己竞也能如此自然的和一个男子打情骂俏。回想以前,。她并不喜欢耍嘴皮子,偶而耍耍,也仅止于几个婶妹之间。而这一刻她无法否认,满喜欢和鸿飞这样“类似”情人间的小拌嘴。
才想着,鸿飞又笑嘻嘻的说道:“我是贫嘴,请翎儿妹妹赏打赏骂!
“我打你骂你又是干嘛?”
“打是情、骂是爱呀!打我骂我,表示你对我有情有爱。”
“没个正经,净会瞎说。”水翎脸红红的,艳比桃李。
“听水翎提起“正经”两个字,鸿飞竞突然收敛了笑容。“今日倒真有一件正经事和翎儿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水翎好奇的张大杏眼。
略为沉吟,鸿飞才说:“听娘提起,你曾带了为数不少的嫁奁过来,可是为了我的病,却散去不少,甚至,你还拿了你阿玛和额娘给你的珠玉宝贝让霜若拿去典当,买那什么补血气的丸剂来给我服用,翎儿,你的真情挚意,鸿飞真是感激不尽,可是,我这病一向是治标难治本,它说犯就犯,医也医不好。说实话,对这苟延残喘的身躯,我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倒是希望你,好好守着你阿玛和额娘给你的嫁奁,不必再为我多作浪费,毕竟,你还如此年轻,往后的路漫长得很,总得留些东西在身边。”
鸿飞的语气一改方才的嘲谵,变得很肃穆、很沉抑。水翎不喜欢他这犹如宣读遗嘱的静寂声调,于是她便也顾不得矜持的扬声砥励道:“鸿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养好身子,怪病就不会再侵害你,怪病不再侵害你,便等于你是个健康的人,这是一种良性循环啊!至于那些嫁奁,对我而言只是空泛的身外之物,只有你才是我今生的青山,今世的指望啊!”
鸿飞和水翎都因为彼此的一番话而双双红起了眼眶。
“可是咱们迟早要坐吃山空的。”鸿飞务实且残忍的说:“穷苦日子,我自小便过惯了,靠租借典当度日,更是家常便饭。翎儿你自小生长在富贵人家,定难体会那样的枯搪日子会磨断多少人的心志。而我染这一身怪病,之前拖累的是娘和霜若.她们算是活该倒楣,和我生成了一家亲,但是今日,我又如何能忍下心来拖累你?”
“说拖累!难道……你不当我是你的亲人吗?如果说你真要这么妄自菲簿,那么算来我也是活该倒楣,因为我嫁给了你,我们的命运便因此被牵系,被纠结。鸿飞,我虽是个文弱女子,可是我一直笃信天天绝人之路,就算咱们米粮用磬、银两散尽,我相信只要咱们同心,总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什么办法?虽说他喜爱极了水翎的乐观,可是现实总归是现实。“难不成要你回靖王府伸手?”
因这点有失志气的想法,鸿飞邑郁着一张脸。水翎自然明白鸿飞虽长年为病情及贫苦折磨,却仍保有着他。
“竹”般的高傲气节,因此她根本不敢承认最初她的确有回王府求助的想法。鸿飞的倔气着实困扰了水翎,她喜他的做,又气他昀傲。
不过从小到大水翎就是个资颖心巧的人,虽然不好表现,但她不只脑筋转得快,而且每次转出来的点子,都有其务实性与建设性。
像这一刻,她脑海又飞快窜过一种想法,她慢吞吞的反问他,“你若恐怕我回王府伸手,那咱们只有自食其力了,是不是?”
“当然是,我也想自食其力,可是我没学过武功,想和霜若一样去当个捕役,我恐怕衙门都嫌累赘,平日除了涂涂写写,我实在无一擅之长……”
“正是,涂徐写写正是你的一技之长。 水翎亮起眼睛,低喊着,也盎然的笑着。“我看,咱们就这么办,过几日我散些银两,让霜若到海宁街坊租个小铺子,你卖字画,我卖织绣,咱们夫妻俩同心协力,我就不信老天爷能饿死咱们。”
水翎的点子听来好是好,可是鸿飞也难免有顾虑。“我相当怀疑,谁会花钱买我这名不见经传之人的字画?再说,你贵为一个格格,让你在街坊上抛头露面,对王府,我实在难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