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薇,一个优秀的记者应该有能力随时保持理智,为了完成任务不惜牺牲的精神。最重要的是克服自己的主观意识,压抑自己的感情,随时维持旺盛的战斗力和敬业精神。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一直认为你是可造之材,不要让了小小的感情因素干扰了自己的工作情绪,这不是一个称职的记者应有的工作态度。」
思薇微微一震,她点点头,语气生硬:「我知道,我会随时提醒自己的。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的去修改这篇文章,让你跌破眼镜。」
龚德刚眼里闪动一抹奇妙的笑意。「我不在乎跌破几副眼镜,只要你能写好这篇专题报导,我甚至让你诅咒一百年都无所谓。」
思薇忍不住噗哧一笑。「哼,我早知道你一向工作至上,为了工作,你不惜抹黑自己的形象,能屈能伸,我算是服了你了。」
「我若不是这样具有弹性,小姐你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彼此彼此,我也是你教导出来的啊!」她尖牙利嘴,唇角挂着一抹顽皮的微笑。」
龚德刚点点头。「思薇,真不知那个要和你牵手的倒霉男士是谁?你知道,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勇敢的男人,值得颁给他一座最佳勇气奖的奖杯。」
思薇不以为意地摘下眼镜,眨眨她那双漂亮清灵的大眼睛,慧黠地掀起唇角。「反正又不是你,你又何必担心呢?」
龚德刚啼笑皆非,无奈何地摇摇头。「思薇,你知道吗?以你的天赋异禀,你去当明星会比当记者轻松多了,保证是一颗闪闪发亮的大明星。」
思薇生气的把眼镜戴回去。「你知道吗?你把我好不容易对你产生的敬意给毁了。堂堂的大文豪、大作家居然也说得出这么俗气的话,真是——」
「思薇,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你还想不想要年终花红啊!」龚德刚沈声警告她。
「好吧,看在花红的分上,我嘴下留情了。」她站起来,刚走了二步,她又顽皮地冲他回眸一笑。「你知道吗?老总,你有空不要老坐着训人,偶尔也站起来走动走动,你的腰围愈来愈可观了,再下去——你都可以和孙悟空的大师弟猪——」
「杨思薇!」龚德刚打断她。「你的辞呈明天可以递上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他板着脸,恶声恶气的瞪着她。
思薇笑弯了腰,她毫不为意地拉开大门。「你慢慢等喔,也许等我老了,有一天我会考虑的。」说完步履轻盈地关上门。
龚德刚想生气,却又难以控制地笑了出来,这个杨思薇真是教他又爱又伯。
不过,她真是一名好记者,四年来,她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一名爱将。
记得她还是实习记者时,他把她的采访稿摔在她面前,批评得一无是处之际,她不但没有哭,也没有吓得全身打颤。她居然让他骂完,然后沉着气说她会拿回去改。她的勇气和瞻识立即赢得他的欣赏。虽然,她的笔触尚嫌青涩,未臻圆熟,但她从容大方的气度倒真具备了一流记者的条件。
果然,四年前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报社,她不在乎从冷门的线路跑起,也不怕被排挤,被退稿。即使碰上了老手欺生之事,她沉着应对,完全流露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态势。半年后,她马上受到采访主任的器重,调她去跑医药新闻。接着,她以一篇未婚妈妈堕胎未果,反遭医生戕害健康的报导,揭露了医学界的缺大,并深入探讨社会福利的弊端,引起社会大众及有关单位的重视和回响,在新间界大放异彩,成为备受瞩目的无冕天使。
只是,她太坦率正直了,有股不畏权势、急功好义的耿介热忱。这样的个性充分表现在她的字里行间,却也为她带来不少负面影响。读者尊敬她,支持她,然而,她却令强势团体头痛不已,有份不除不快的愤懑。
碰上该妥协的地方,她根本不肯转圜,若非她有一身过人的才华,又拥有广大的读者作后盾,她的记者生涯恐怕早就画上休止符。最起码也会被打入冷宫,被冷藏三年五载,消磨掉她的锋芒和棱角毕露的个性。
想想,在竞争激烈、现实无情的新闻界,置身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环境中,居然有像她这样一位挚情率真、侠义心肠的人,对于这浊世中的一溪清泉,在私心里,他对她产生一份揉合了怜惜和激赏的感情。虽然,在公事上,她的确为他惹来不少风波。
小薇,一朵盛开却浑身带刺的蔷薇,不知那个男人有幸摘下她?
奇怪,共事这么久,她的感情生活竟然如一张空白的成绩单。龚德刚皱拢眉,暗自猜测,难道真是她的美丽吓走了男人的自信心吗?
☆
思薇坐在办公桌前,她秀眉轻蹙,盯着稿纸,握着笔杆,久久不知如何下笔。
「思薇,写什么稿子啊!!居然让你这么愁眉苦脸?」
跑消费新闻的潘以瑶出现在她身旁,手上拿着一袋甜饼干,一脸关切的盯着她。
「秦羽轩啊!总编不满意我的报导角度,要求重写,再去采访他一次。」
「哦?那个俊男啊!如果是我就是去十次我也愿意啊。怎么样,他是不是如传闻中的那样帅?」
「以瑶,拜托,你是有丈夫的人吔,也不稍微收敛一下,不怕你丈夫吃醋?」
「哼,我才不怕,谁规定结了婚的女人就不能欣赏别的男人?纯欣赏都不可以吗?我又不是卖给他?!」
「小心喔,让高志鹏听见了会打翻醋坛子的!」
「谁打翻醋坛子?思薇?是你吗?」一样是跑财经新闻的陆顺民忽然冒出来。
「我?一思薇好笑地指指自己。「下辈子吧!」
「说真的,思薇,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尼姑转世的?怎么能那样坐怀不乱呢?像我这种美男子你居然都无动于衷?真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是美男子?陆顺民!你少不要脸了,亏你还敢大言不惭,我都替你感到脸红!」潘以瑶嗤之以鼻。
「喂!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话,谁管你怎么想,我在乎的是咱们杨思薇小姐的看法。」
「陆顺民,你吃饱没事做了吗?这里是办公室,小心让主任看见你逗女同事。」杨思薇笑着说。
「我不在乎,谁规定我不能追求心仪的女同事呢?」
「哼哼,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陆顺民,你看看你背后是谁正盯着你瞧?」潘以瑶揶揄地,皮笑肉不笑的。
「谁?我才不怕呢!我可是——」他倏地回首,看见龚德刚站在办公室回廊,双眼锐利地扫视着办公室的动静。他赶忙吸了口气,站起身。「对不起,我先回座位了,我最怕那位龚德刚。」
他夹着尾巴开溜了,思薇和潘以瑶见状不由相视一笑。
「这家伙真是色厉内荏。」潘以瑶说。
「你不觉得他是办公室的开心果吗?」
「是喔!低级开心果。」
「以瑶,留点口德。」思薇拍拍她。
「好了,我下回再问你有关秦羽轩的事,我还有篇稿子今天晚上一定得赶出来。」潘以瑶回到她的座位上去。
思薇重新回到稿纸上,她咬着笔杆,一脸凝思。
老天!她真是自找麻烦,早知道拚着辞职的风险,她都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再见到秦羽轩,让她沈寂的感情又再度波动起来,甚至严重影响她的工作情绪。
她该怎么超脱出感情的层面,一丝不苟、冷静客观地写下秦羽轩的故事呢?
虽然她和他整整五年没有见面了,但她总觉得他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尤其是在感情上,他赢得她全部的热爱和盲目的崇拜。不!她摇摇头,是曾经,不是一辈子——她早该结束少女时代不经事的幼稚情怀,她不该被过去的情绪纠缠困扰,毕竟,一切早巳成过往云烟——
她呆呆地盯着稿纸,依旧下不了笔。老天!她不愿意——她真的不愿再见到他,那是一种残忍的刑罚,面对曾经耳鬓厮摩、情意缱绻的初恋情人,教她如何维持客观冷静呢?
蓦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搁下笔,懒洋洋的拿起听筒。「喂!财经组。」
「杨——思薇吗?」她听见一把清朗斯文的男性嗓音,带点迟疑的意味,她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
「我不相信我出国两年,你就把我忘得一乾二净了。」
「老天!」她提高了声音。「你是姚立凯?」
「正是在下,听你的声音我真猜不出你的情绪反应,拜托,不要是厌恶才好,我会受不了的。」
「姚立凯,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拿到硕士学位了?是休假还是-----」
「拜托,小薇,你真是连珠炮,十足女记者紧迫盯人的口吻。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至少这表示你挺关心我的。」
「我一向如此,你忘了?」
「是,我的女记者,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女记者吃饭?」
「当然,别忘了附带你的留学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