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样?你是不是也跟我的未婚妻一样?突然发现你无法忍受我这个不良于行的瘸子?所以你才从餐厅里夺门而逃,并立刻表演了一出失踪记;再写了一份含糊不清的辞呈来敷衍了事?”范以农尖锐地逼视她,一字一句地慢声道。
痛楚和祈谅飞进她盈盈交织着丝丝泪光的眼眸,商珞瑶无助地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你说啊!你给我一个明确而合理的答案啊!”
望着他那咄咄逼人又执拗的神情,商珞瑶知道如果她不能编出一个答案给他,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深吸口气,平复紊乱如麻的情绪,“好,我告诉你真正的答案,那就是——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很贫乏又没有什么才干的女孩子,我实在无法愉快胜任你给我的重责,所以——我逃避了。”我期期艾艾地圆着善意的谎言。
范以农表情深沉地紧盯着她,“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困扰,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彼此信任的。”
他冰寒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利刃紧紧戳进商珞瑶早已揉成一团的心房里。“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因为——我的经济学教授很希望我回去做他的研究助理——”
“所以,你发觉当一名教授的研究助理远胜于当一名瘸子的特别助理?”他目光森冷地盯着她那吃惊惨白的脸,他的嘴角扭曲了,“你何必摆去那么吃惊无辜的表情呢?你怕跟我这个跛着脚的老板有进一步的关系,你大可以明讲啊,我范以农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绝不会——”
“不,不是这样的,我求求你饶了我,好吗?”商珞瑶泪眼婆娑、不胜愁苦地哀声打断了他。
范以农伸手执起她的下巴,慢慢审视她那楚楚可怜的容颜,心脏莫名地揪紧了。“那就告诉我实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别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愚弄?!”
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沿着光滑白皙的脸颊滑落到商珞瑶的颈项上。
范以农如遭电击的松开了手,懊恼地暗自咒了一声:
“该死!我并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所以,别把你美丽的眼泪做为武器,没有用的。”
他见商珞瑶仍是默默淌着泪不肯讲话,不禁动了怒气,“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如果以为你的眼泪和沉默可以打退我的意志力的话,那你就错了,必要的话,我不惜到你家去诘问你的家人!”
“不!你千万不可以!”商珞瑶连忙含泪地叫出声来,小小动人的脸庞早已没有半丝血色了。
“那你告诉我实话啊!慢着——”范以农警觉性地迷起眼睛,寒光点点地逼近她那写满恐惧怯意的苍白容颜,“你为什么那么怕我上你家?难道——答案是在你家里?”
商珞瑶那瞳孔紧缩的瑟缩表情,无异是给范以农一个明确的答案。“很好,我们就上你家里去找答案。”他点点头,并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的臂弯。
“不!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商珞瑶挣扎地祈求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热泪不争气地冲出眼眶。她泪光迷潆地抽噎着,望着范以农那不容转移的坚毅神色,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希望也跟着破灭了,在这一刻闪过脑海里的是,她要保护她的大哥!即使她不得不做个牺牲自己的替罪羔羊。
这个仅余一丝的念头支撑了她,给了她鼓足勇气回答问题的毅力,她深吸了口气,语音哽咽而悲壮地告诉他:
“我会逃避你的真正原因是——是因为,我正是那个开车撞了你,又在事后逃无踪影的罪魁祸首。“
范以农的脸色立刻刷白了,“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酷得像来自地狱一般令人寒心颤悸。
泉涌的泪意梗住了商珞瑶的喉头,“我——我说——我就是那个——撞到你的凶手——”
范以农倏地猛力抓起她的手腕,紧得商珞瑶痛楚地紧了眉端,“你骗我!”他的脸色在灯光辉映下显得格外骇人。
“不——我没有骗你,那天——我和几个同学开着借来的车子,天雨路滑,我又是生手,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我完全没看见你,所以——才会撞上你,当时我很害怕——所以才会逃跑——”她带着哭意,支支吾吾地解说“当时”的情景。
范以农脸色是那么深沉而灰白,他迷起眼死命地紧瞪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居然把毁了我整个世界的凶手请来我的公司上班?”不待她回答,他倏然发出了一阵凄厉而骇人的狂笑,“哈哈——”然后,他重重地松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毒蛇、瘟神一般,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狼狈地消失在商珞瑶心碎的注目之外。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商珞瑶忍着摇摇欲坠、椎心刺骨的鞭笞,虚软无力地把额头抵在斑驳冰冷的灰墙上,任汹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淹没了她。
第五章
半个月过去了,商珞瑶的心情正如窗外飘着细雨、吹着寒风的隆冬季节一般陷于寒风凄雨的冬眠囚笼里。
今天是星期六,一个充满悉绪、令人无精打彩的周末。
她的室友兼好朋友柯雅恩回屏东老家探视父母、尽点为人儿女的孝思,她就要兼程搭夜车北上。因为母亲声明,如果她那不知感恩、不知教导为何物的女儿不回屏东,就要中断她的生活费、或者考虑软禁她。
这招打蛇打三寸绝妙好计果真把一向漫不经心的柯雅恩给吓住了,她星期五早上就跑去铁路局预购来回车票,下了课,就连忙搭夜车回家了。
临走前,她对愁眉深锁的商珞瑶丢下一句充满关怀的威胁话:
“我回来之后再好好审判你,虽然,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但我知道你有心事,而且,是跟范以农有关的。”
范以农的名字像一根细小却锐利的针戳进了她的心脏,让她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雅恩,我只是不想用我的烦恼来困扰你。”
“是吗?我却想把我的乐观分享给你,别以为,我这个人不拘小节、粗枝大叶,就什么都不知道。”柯雅恩一脸慧黠地瞅着她。
“你该走了,你会赶不上火车的。”
柯雅恩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好吧!我暂时饶过你,星期一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即使你是编的。”
然后,她拎着一个漂亮轻便的帆步袋,洒脱地离开了。
商珞瑶自我嘲讽地笑了,编的?她也许可以考虑改行做编剧,她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不是吗?
那天夜晚,范以农剧烈吓人的反应不就可以证明了吗?
如果电视台不缺编剧人才,她甚至可以去报考演员训练班,她多少也有一点演戏的细胞吧,要不然,精明世故的范以农会给她蒙住了。
天啊!他一定恨死她了,想想看,不过一夕之间而已,他从一个幸运的男人,自人生的颠峰上狠狠地摔下来,成为一个遭受跛脚跟婚变双重打击的不增男人!
哥,你可知道,你的一时疏失,让一个本来拥有全世界男性都为之羡慕嫉妒的男人,成为一个愤世嫉俗、冷漠孤寂,把自己封闭在心灵深处慢慢啃啮着残缺和尊严拉锯的痛苦者。
虽然,你不是故意的;虽然,你一直是那么善良的人?!
她泪雾迷漓地望着丝浮在透明玻璃上的水珠子,突然羡慕起它们,因为它们的哀愁在阳光初绽枝头的时候便能雨过天晴,而她芳心深处所背负的创痛和秘密却永远无法抹灭,永远无法消失。
滴滴酸楚的泪珠儿模糊了她的视线,就让他一辈子怀恨着自己吧!
如果,这份恨能稍稍减轻他屯积在心里的痛苦,她不介意被他误会一辈子!
就在她这份悲愁无处排解时,她听见一阵平稳有力的叩门声,她微微一愣,这时候会是谁有这个闲情雅致捡这个细雨靡靡,阴霾得教人意志消沉的日子来拜访她?
她仓皇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抱着半兴味半狐疑的心情轻轻拉开了门把,然后,她像个血液突然被人抽光的“换血”病人一般面有菜色地钉在原地。
一阵晕眩之后,她还来不及关上门扉,范以农已经寒着脸用他的手杖挡住门板,并眼明手快地一把箝制住他的胳膊。
他的脸色是那么阴沉难看,而抓着她臂弯的力道是那么粗暴猛烈,体型纤盈娇小的珞瑶在心惊胆战之余,根本毫无招架的余地。“他要杀了我!”闪进她脑海里的是这个令人呼吸停顿的念头!
“出来,你跟我走!”范以农连拖带拉、威势十足地命令着。
“你_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商珞瑶恐慌地拼命挣扎。
“如果你不想进警察局的话,你最好安分听话一点!”范以农把她逼近五楼楼梯的墙角,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