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自己已无杀头之虞后的他,亦大著胆子,安之若素地和万岁爷玩起心计了。
“第一,臣不该和唐门走得太近,既拜唐老爷子为义父,又和他的儿子唐傲风义结金兰,称兄道弟;第二,唐傲风胆大包天,入宫抢亲,拐走了承庆公主,臣缉捕无力,又未及时与唐门断绝关系,避开嫌疑,确有失职不当之处!!”
朱厚照哼声连连,瞠目以视,“哼哼,你倒挺懂得拿捏打哈哈、搓圆汤的技巧,这么三言两语,就想避重就轻地蒙过去,你真当朕是个无知好骗的三岁小儿么?”
“罪臣不敢,请皇上明鉴!”狄云栖必恭必敬地叩首答道。
“好了,少跟朕要这套口是心非的把式了,你明知道朕十分倚重你,怎舍得杀你,起身吧!”朱厚照没好气的挥挥手,决定点到为止。“朕有话要你开诚布公地据实以答。”
“谢主隆恩。”狄云栖欣然领命,潇洒起身。
朱厚照清清喉咙,目光炯然地瞅著他,“朕问你,你知不知道唐傲风这厮把公主拐到哪去了?”
“这……”狄云栖却面带迟疑了,“不知皇上准备拿他如何?”
朱厚照绷紧了龙颜重重一哼,“哼,按理,我是该把这欺君藐上,目无王法的浑球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并让唐门一族手撩脚铐,游街示众,看看还有没有人有哪个斗胆,敢上皇宫作案!”他语音咄咄地说到这,又满怀不悦地怒哼一声,“哼,若非母后思女心切,若非朕只有承庆公主这么一个皇妹,更若非……”他目光犀锐地扫了狄云栖一眼,“逍遥公子曾救过朕一命,朕不会网开一面,饶了唐傲风那个无法无天的浑球!”
狄云栖一听,不觉惊喜交加,如释重负。“皇上,您的意思是……”
朱厚照耸耸鼻子,勉为其难地拂拂衣袖,轻哼了一声,“哼,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朕不成全他们,又能如何?总不能让母后镇日以泪洗面,哀声叹气,乃致思女成疾吧!”
“皇上若真能赦了唐傲风,成全了公主和他的一段姻缘,不仅解了太后的思女之苦,公主也一定乐意回宫安住,而不必流落民间吃苦受罪。”狄云栖心中暗喜,忙不迭地敲起边鼓,推波助澜了。“而唐傲风感激之余,一定会殚思竭虑地报效皇恩,如此一举数得,岂不甚好?!”
朱厚照懒洋洋地轩轩浓眉,“既是如此,你还不赶快带路?”
狄云栖一脸讶然地睁大了眼,“皇上,你要亲自出马吗?”
“不行么?”朱厚照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朕久蛰思动,想出宫游山涉水透透气,你有啥意见?”
狄云栖敛盾而笑,连称不敢。
于是,这场高潮迭起,暗潮汹涌,妙语横生的君臣会,就在狄云栖半推半就的合作下,达成了协议。
离开文华殿时,他步履轻快地拾阶而下,忍不住吸了一口清爽沁人的新鲜空气,由心底发出了一声欢愉无限的呐喊:
“傲风小子,你终于咸鱼翻身,熬出头啦!”
☆ ☆ ☆
岚影浮荡,夕阳残照。
一阵晚风扑来,翻起了片片落花,拂却了山岚三分春色,几瓣浓香。
展靖白衣袂飘飘地独坐在一颗老干苍虬,枝叶茂密的古松下,意态优闲地吹著洞箫。
箫声忽高忽低,忽清忽沉,时如春风度柳,时如急雨敲窗。
一袭白衣,随著山风飘舞,衬著他那俊逸深邃的五官,更是姿仪天出,神清骨秀。如东海秀影,超尘绝俗;如雪松临风,亭亭玉立。
就在这闭目凝神,吹箫寄情,一展幽微之思的当头,倏地,风响呼呼,两个生得高头大马,髯须如戟,相貌粗豪的汉子已赫然现身,威风凛凛地站在展靖白面前。
展靖白却视而不见,仍是一派潇然,全神贯注地吹箫自娱。
箫声缕缕,清越高拔,似山涧流水,时而铃叮,时而汨汨,时而潺潺,令人听得身心舒缓,浑然忘我,如痴如醉,宛如置身在春光明媚,山灵水秀的桃花源,一切烦恼,一身戾气俱已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一曲终了,那二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仍带著一脸的痴迷,愣在原地,一副好梦正酣的模样。
展靖白轩轩剑眉,悠然一笑,“曲终人散,二位壮士也该回魂啦!”
话声甫落,那二名手持金刚圈的壮汉浑身一颤,如梦方醒。
站在右侧,肤色较黑的汉子,已其势汹汹的瞪大了一双铜铃眼,厉声喝道:
“你施了什么妖法?竟这般邪门,一个曲子吹得我兄弟二人头昏脑涨,意识不清?”
“我不懂什么妖法,只是觉得二位横眉竖目,心浮气躁,故而吹支‘迎春曲’,给二位散散火气,恰情善性一番!”展靖白不愠不火的淡笑道。
站在左侧,左边面颊烙著刀疤的汉子已双目爆睁,火石齐飞地破口骂道:
“姓展的,你敢出言不逊,讽刺我兄弟二人,莫非是嫌活得太腻,想早点滚进地府去会阎王!”
展靖白仍是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作风,对于刀疤汉子的怒目威吓,他只是敛敛剑眉,徐徐轻叹:
“唉!这世上净是一些不识情趣,不解风雅的粗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刀疤汉子哪堪他这般再三嘲讽,当下愀然作色,狂吼一声,便待动手。
黑面汉子连忙拉住他,“二弟,切莫冲动,先跟他拿了东西再说!”
“我先打得他半死不活,再跟他要东西!”话犹未了,他已舞著金刚圈,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疾疾攻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轻笑一声,斜闪二步,潇洒自如地避开了刀疤汉子凌厉狠辣的攻势,跟著,移形换位,轻挥袍袖,以一记“风拂垂杨”的铁袖神功,拍向了刀疤汉子的面颊,只听得霹啪声,刀疤汉子狼狈不堪地挨了二记清脆的大耳光。
黑面汉子见自已弟弟吃了闷亏,厉喝一声,赶快舞著金刚圈欺身而上,两人前后包抄,默契十足,凶狠万状地夹击著神色自若,一派潇然的展靖白。
但见他身如行云流水,步似彩蝶穿花,轻灵翔动,奇幻无方;虽然只守不攻,却应付自如,游刃有余。像一只飘逸雪白、谈笑风生的锦猫,逗弄著两只面目可憎,气喘吁吁,手忙脚乱的贼鼠。
不过攻了七七四十九招,“冀北双雄”便累得汗流浃背,左支右绌,好比强弩之末,有心无力。
以逸待劳的展靖白,目若寒星,隐隐含笑,见时机成熟,便身形一掠,白衣飘拂地扬起了洞箫。
只见洞箫微微晃晃,登时好像一支变成二支,二支变成四支,四支变成八支,转眼间,幻出了千里箫影,层层叠叠,奇幻绝伦,将“冀北双雄”笼罩在一片碧森森的氤氲中。
“冀北双雄”相顾骇然,汗如雨下,还未及喘息思量该如何变招脱身之际,展靖白已执箫就唇,吹起一阵清冷凄迷的音律,箫声中飞出阵阵寒气,犹如去冰罩体,侵肤刺骨,冻得“冀北双雄”面色青白,四肢颤悸,不堪其苦地赶忙哀声求饶。
“展少侠,手下留情,我兄弟二人愿向你叩首请罪!”排行老大的黑面汉子龚凌,已率先丢下金刚圈,以示臣服。
冻得浑身直打哆嗦的刀疤汉子龚诚亦跟著丢下金钢圈,诚惶诚恐的向展靖白拱手称臣。
“展少侠,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兄弟一回,往后你有任何差遣,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展靖白神清气朗的把玩著手中的寒玉洞箫,“原来你们这么怕听我吹箫,怕得不惜前倨后恭,由英雄降为狗熊!”他见“冀北双雄”浑身发抖,一副不胜寒栗的模样,不由淡然地撇了撇唇,扬扬手中的寒玉洞箫,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们觉得冷吗?要不要本公子再吹上一曲,替你们驱驱风寒啊!”
龚凌、龚诚两兄弟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两颗头颅摇得像博浪鼓,战战兢兢地连声推却。
展清白故作怀疑的沉吟片刻,“怎么?你们不敢听?莫非是嫌我的箫声吹得不好?入不了你们的耳?”
此话一出,又吓得龚凌、龚诚二兄弟犹如吴牛喘月,面色如土地连连摇头,送声否认。
“公子箫声吹得……呃……美妙动听,赛过天籁,宛如……仙乐,咱们兄弟不过是个……”龚凌不胜惶恐,结结巴巴的抢著解释。“不通音律,鲁莽粗野又不识风雅的大老粗,不敢……嗯,劳烦公子……浪费时间,糟蹋了一身才华。”
“是啊,是啊!”龚诚点头如捣蒜的急声附合。
展靖白眼中闪过一丝嘲谑,他淡淡地撇撇唇,露出了一丝懒洋洋的笑容,“你们当真不想听我吹箫娱乐娱乐,顺便替你们驱除寒意?”
“不用,不用!”冷汗涔涔的龚氏兄弟又是摇头,又是挥手的再三担却,一副不胜仓皇,惊惧横生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