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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老乞丐便是名闻江湖的武林奇才东初老人吗?”达延汗一脸深思的低问道。

  “是的,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分,只觉得他行事随性狂放,高深莫测,有时候像个老顽童,有时候又严肃得像个一丝不苟的老学究。”展靖白的眼瞳里散发著一层奇异的光采,对于师专东初老人的多重面貌,充满了一份鲜颖深刻而永生难忘的记忆。

  “我向他叩首拜师之后,他便赶我回家,叫我第二天未时一刻,再到湖畔等候他。谁知,他竟然食言爽约,害我好生失望,以为他故意诓我这个不到八岁的小娃儿。我不甘心,连续三天都依时前往湖畔等他,每天都等到申时,太阳都快下山,才怅怅而归。”

  “依我看,东初老人八成是故意磨你,考验你的耐性!”才说要当个没有声音的壁虎的冷墨,又按捺不住地临阵插花了。

  展靖白微微一笑,“确是如此,他是个博览群技的武学大行家,举凡剑艺、刀法、暗器、拳术,乃至各家武功心法他无不精通,一生尝武成狂,练就了精绝天下的盖世神功,到了五十岁之后,几乎难逢敌手,他反倒收敛年轻时的好胜之心,不再游走江湖,找人相拚交手,切磋武艺,而潜沉于昆仑山修身养性,过著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隐士生涯。几年禅修下来,他愈加清心寡欲,超然物外,对于红尘俗事,已到了然分明而如如不动的境界。他曾告欣我,若非他算出自己与三位后生小辈,有不解的师徒之缘,他不会再轻易下山,涉足人间纷纷扰扰,牵缠不休的麻烦事。”他微顿了一下,稍稍动了一下,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

  “他会出现在孤山湖畔,便是算准了他与我有深厚的师徒之缘,所以,他才在云游海外归返中原之后,特地前往孤山找寻第二位徒儿。我连著三天都没等到他,心里既失望又不痛快,本来有点赌气,想不去了,但,还是咽不下那口不甘心的怨气,第四天拖到了未时三刻,我才出现在翠心湖畔,东初老人已赫然坐在石块上等我了,他还一脸不高兴的斥责我,不该误时迟到,说著,便扑著我的衣领,轻轻一抛,就把我抛进了湖里,那时已是秋初时分,天气微凉,我不会泅水,早就抡著拳头拚命挣扎,直喊著:‘师父,救命,救命!徒儿不会泅水啊!’岂知,我不叫还好,一叫,东初老人也跳下湖畔了,卜通一声,落到我身旁,大手一按,又把我的头压进水里,吃了好几口冷凉的湖水,‘我不收旱鸭子做徒弟,你想学功夫,先给我学会泅水’,他就那样,用高压强迫的方式,逼我学会了泅水的本领,一个月过去了,他教我如何沉腰坐马,如何出拳防身,以及如何挨打。”他再次停顿下来,喝了口已经冷却的茶水,又清清喉头,接过达延汗冲泡的另一杯热茶,继续说下去:

  “有一天下午,他要求我把刚学会的四平拳演练一遍给他看,然后,拿了一粒白色的丹丸给我,要我吃下,接著又告诉我,他临时有事要到祁连山访友,大约五个月后,才能回来教我新的功夫,说完,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望著我直摇头叹气,便遣我回家。之后二个月,我一直重复演练著四平拳,直到爹娘带我到蒙古探望外公你,小住了二个多月,没想到……”他满心悲怆的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轻颤。

  “没想到,回到孤山的第九天傍晚,我们就收到了买命庄的死亡名帖,爹娘感到惊恐不安,又有点莫名其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把我装进一个凿了小孔的木箱内,藏进他们的床板下。午夜时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开始了,我躲在里面,都可以听到那种恐怖的哀嚎声,我几度想掀开箱盖,推开床板,看看爹娘的安危如何?是否也惨遭了他们的毒手?但,我又强忍著,严格遵守爹娘的训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跑出来看’,于是,我闭上眼睛,强忍著心头的恐惧和焦虑,不敢有所蠢动,直到……我听到了娘的尖叫声……”他说到这,脸孔扭曲了,漂亮深邃的眼眸中泛著一层悲愤的泪光。

  达延汗的脸上也布满了一份深刻的痛楚,炯然有神的一对黑眸亦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氤氲。“然后呢?”他几近心碎的挤出声音。

  “然后,我听到娘含泪高亢的声音:‘你以为你杀了修郎,我就会跟了你,不!你错了,我宁可死,也不会变节,屈服于你的淫威!’然后,我听到对方惊叫了一声,‘敏妹,你别冲动……’娘就没了声音,跟著,又有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冲进了爹娘的房间,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大哥,这娘们居然自尽了,那你……’,一个冷峻又含著伤痛的男性嗓音倏然打断了他,‘别说了,你们都处理完了吗?’,‘都宰光了,一个不剩!’我一听,再也忍不住了,便急著抓盖出来,不意却被买命庄的庄主夺命阎君发现了,‘统统宰光了,这里是什么?’他一边怒斥他的属下,一边掀开了床板,把我从木箱中揪了出来,我一看到娘血流满地倒在地上,我一边哭一边死命地挣扎捶打,‘你杀了我娘,我要你赔命!’夺命阎君一掌把我打落地上,我看到娘,想到她要我活下去的苦心,我便乘机抓著他其中一名部属的脚,用力咬了一口,飞快地冲出了房门,抄近路逃到外面去,夺命阎君却节节逼近,一直把我逼到西湖的堤岸边,他戴著阿修罗的面罩,阴森森地对我说:‘小娃儿,你别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你投错了胎,不该做展元修的儿子!‘说完,他一掌打在我的胸口,如烈火焚烧的痛苦伴著我的哀嚎声,一直坠落了西湖幽冷的湖水中,在那生死边缘,意识迷糊的一刻,我脑海里一直回响著一个疑问:‘这个头头的声音有点熟,我好像在哪听过?’,可是,我已无法深究了,我沉入了冰冷冽骨的湖水中,漫无意识地飘流著,直到陷入了昏迷,失去了一切知觉,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我的师父东初老人救上岸的!”

  “由此看来,东初老人当初硬逼你学会泅水,便是早已预见了这场灾劫!”冷墨感伤而沉痛的低叹道。

  “不错,他确实神机妙算,仅从我的面相便已预知我有家破人亡的劫数,他说这是不可扭转的定业,所以,他不能泄漏天机,横加干预,为了救我,他只好先让我服下一粒丹丸,那是他精心炼制的稀世灵丹,由千年人参、何首乌、灵芝与天山雪莲调制而成的,可以增加我的功力,护住心脉。”展靖白泪光闪动地咽下了喉头的硬块,喝了一口茶,试著平复愤张悲痛的情绪,好半天,他才稍稍平缓了些,抿了抿嘴,望著神情同样悲伤的达延汗,他勉强打起精神,语音梗塞的说下去:

  “当我清醒之后,我发现自己已在昆仑山,睡在一床墨绿色的怪床上,那是一件罕见的宝物,是由昆仑山特产的温凉玉做成的,不仅能治病,还能修炼内功,我因为中了夺命阎君的绝招‘雷霆掌’,浑身有如烈火烧灼,苦痛难当,而这张温凉玉床,夏凉冬温,不但可以驱散体内的热毒,又不致让人阴寒刺骨,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异宝。我躺在上面足足有半个月之久,才完全清醒可以下床,当我睁开双眸,神智完全清明的那一刻,师父慈霭地摸摸我的脸,温和的对我说:‘孩子,你若想哭,你就抱著师父好好哭一场,以后就不准再掉一滴眼泪,要做个沉著勇敢,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好男儿!’于是,我抱著师父唏哩哗啦的痛哭一场,要求他传授我所有的武功,好让我可以手刃仇人,报此血海深仇。

  “师父答应我传授所有的武学,但,他要我先学会忍气吞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功夫,他每天要我泡在冰冷的湖水里半个时辰,又要我做各种辛苦的粗活,像是挑水砍柴,打猎觅食等等,夜晚入睡前,他要我静坐二个时辰,不得眨一下眼皮,否则,就得挨板子,第二天还得禁食,饿著肚子照做一切的粗活!”他停下来,微吸了一口气,整个思维又重新跌进了回忆中,带到他重回昆仑山上,重温那段和东初老人一块习艺,一块生活的点滴情怀。

  “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半年后,我可以驾轻就熟,不再喊苦,不再躲在棉被里偷偷掉泪,甚至,可以夜不倒单时,他才准备正式教我上乘的内功心法,但,在传授之前,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那个人就是我的义父宫清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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