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达庸隔岸观火,见彭襄妤脸色遽变,立即知道这个吓得面无血色的小丫环,是个颇有价值的人质,不觉露出了狡猾而得意的笑容,出言恫吓身手灵巧的彭襄妤:
“小娘子,你若不想让你的小丫头血溅七步,香消玉殒,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做无谓的挣扎,我保证,我一定会,嘿嘿……”他一脸馋涎的顿了顿,“怜香惜玉,好好疼惜你的哦。”
若非顾忌巧儿的安危,羞愤填膺的彭襄妤,真想用力挥掌,掴烂程达庸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撕碎他那张淫秽龌龊的嘴。
面对著程达庸有恃无恐的淫笑,投鼠忌器的她,只有强自压抑满脸的怒涛,面泛寒霜的从衣怀内取出一袋锦囊,不徐不疾的开口说道: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张面额二百两的银票,我全部送予你们,远望各位大爷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丫环,莫与我们为难!”
五人之中,最为贪财的徐滔,连忙抢将上来,忙不迭地收下了钱包,“钱我收下了,至于……我三哥放不放人,可没我的事。”
“对,你们尽管拿钱便是,至于我嘛……”程达庸一脸轻浮的摸摸下巴,“嘿嘿,什么都不要,只要眼前这位娇艳欲滴的美人儿,陪我共度春宵,风流快活便可!”说著,说著,他已眯著一双色眼,吃笑连连地逼近了面色青白,满怀羞愤却又束手无策的彭襄妤。
巧儿虽然被这群穷凶恶极的草寇吓得四肢虚软,噤若寒蝉,但,她并不是那种临危怯懦,毫无风骨胆识的弱女子,为人奴仆的忠义之道,她还懂得,眼见小姐为其所累,以致绑手绑脚,无力反击,她不禁愧作万分地失声嚷道:
“小姐,你别管我的死活,尽管出手打死这个寡廉鲜耻的淫贼,不必……”话未说完,性情暴躁阴狠的罗建旭厉喝一声,五指如钩,紧紧箍住了巧儿纤细的脖子,满脸不耐地朝程达庸低吼道:
“老二,你叫那娘们干脆一点,少在那摆谱拿乔,否则,惹毛了爷爷我,即刻扭断这个贱丫头的脖子,看她还神气到几时?”
老神在在的程达庸,立刻笑嘻嘻地和罗建旭唱起双簧,“小娘子,我三哥发火了,你若再拖延犹疑,只怕你那可怜兮兮的小丫头真的会……”他蓄意拉长了声音,“翘辫子啦!”
彭襄妤全身掠过一阵强烈的抽畜,她白著脸,痛苦的咬著下唇,然后,她凝眸望著珠泪婆娑,惊痛交织的巧儿,轻轻逸出了一丝凄楚的微笑,条地举出皓腕,骈指如戡,点向自己的咽喉。
程达庸大惊失色,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这个凛若冰霜、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竟会选择自尽,他心如火焚,闪电直扑,就在这刻不容缓的一刻,三粒晶莹光灿的冰渣子破空而来,如疾箭穿云分别射向了彭襄妤、程达庸和罗建旭,同时点中了三人的软麻穴。
这种隔空点穴、精妙绝伦的手法,吓坏了向来如虎似狼、横行霸道的莽狼五霸,有如惊弓之鸟的他们,还来不及喘息,一阵清细悦耳的萧声已然响起,一个丰神俊朗,白衣飘飘的少年书生凌空而降。
但见他风神如玉,潇洒不群地伫立在雪地上,目光如炬地扫了莽狼五霸一眼,意态优雅地扬眉一笑。
“天气这般寒冷,你们这几个鼠辈还有兴致打架?敢情是肝火太盛,待本公子吹个曲子给你们听听,降降虚火!”说罢,他神采奕突地执起手中的寒玉洞箫,轻轻吹奏著李白的“观放白鹰”。
霎时,凝结在四周的暴戾之气,已随著悠扬壮阔的萧声,而消弭于无形。
一曲吹罢,余音长长,那位衣白如雪,飘逸绝尘的少年书生,似笑非笑地撇撇唇,然后,以一种不愠不火的口吻开口问道:
“怎么样?诸位的火气消了吗?”
莽狼五霸的头头宙天刚心头一凛,如梦方醒,急忙握牢了手中的兵刃,色厉内荏地瞪著少年书生,沉声质问:
“你是何方的无知小儿?胆敢插手咱们兄弟的闲事?”
“大哥,少跟他啰唆,我看这个臭书生八成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咱们索性一刀砍了他,让他早死早超生!”排行老四的岳鹏双眼暴睁地吼道。
而排行最小的沙战,见对方不过是个美如冠王、风采翩翩的文弱书生,就算武功再好,也不一定抵得过他们三人的围攻,是而,壮著胆子,厉喝一声,在宙岳二人密不透风的包抄下,刀光霍霍地砍向了白衣书生。
少年书生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一边移形换位,一边落拓不羁,闲适自得地朗声吟哦:
“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话声甫落,洞箫一扬,岳鹏、雷天刚及沙战己身如软泥,颓然倒地。
雷天刚等人登时吓得脸色发青,寒毛百坚,四肢发冷。个个有如丧家之犬,忙著垂头榻翼地颤声讨绕。
孰料,这名貌若潘安,温文尔雅,却身怀绝技的少年书生,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迳自走到彭襄妤面前,轻轻一扬手,解了她的软麻穴。
“姑娘受惊了。”
彭襄妤星眸半掩,双颊微量地检衽为礼,盈盈一福,“小女子彭襄妤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
“些须小事,何劳姑娘挂齿!”少年书生潇然一笑,目光熠熠地凝注著风姿楚楚、不胜罗绮的彭襄妤,“只是,人心不古,世道无常,还望姑娘日后出门,多加防备!”话犹未了,他衣袂翩然地走到莽狼五霸面前,双手一起一落,连续五次,解了他们的穴道,也废了他们的功夫。
然后,他移眸深深注视著彭襄妤好一会,默默转身,如一只白色的仙鹤展开羽翼,乘著片片翻飞的雪花,飘落到铺满银霜的山助上,转眼,消失了纵影。
“少侠,请等一等!”彭襄妤没想到他就这样离开了,一时情急,不由红著脸儿扬声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呢?”
山林密处远远传来了一缕清越悠扬的萧声,跟著响起了低沉动人的男性嗓音:
枫油水云间,落拓一蓄生,
沧海难为凭,何须问姓名。
彭襄妤听得心头一阵荡漾,黛眉轻双,既有著一份蒙拢而微妙的喜悦,更有著一份嗒然失落的寂寥。
仰望著缤纷如雨的雪花,彭襄妤震动莫名地发现,她的心田已植入了一颗种子,一颗暗藏柔情的种子,从此,只怕情思萦绕,尘梦难解了!
第一章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樯照婵娟。
阳春三月,日暖风薰,南京城处处柳丝飘垂,繁花吐艳,端的是鸟语花香,风光旖旎。
而风华灯月,金粉苍萃的秦淮河畔,更是春意香浓,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只见河亭画楼,朱栏曲槛,红袖盐香,笙歌伴宴。
有风流儒雅之士,穿梭于美女如云,莺莺燕燕的香阁酒肆间,追寻倚红偎翠的温存快意,亦有人挑担提篮,手摇串铃,过街走巷,吆三喝四地兜售商品。
更有人当街品茶对奕,谈古论今。
美色,金帛,风雅,人潮烘托了秦淮两岸的繁华,却也编织了无数则才子佳人、香艳缠绵的风流轶事。
随著春暖花开,绿意葱郁,许多不甘寂寞,春心蠢动的寻芳客,纷纷涌向了迎翠楼。
他们均把采花猎艳,偷香窃玉的目标,锁向了美丽绝伦,才情出众的彭襄妤。
可惜,彭襄妤并非一般庸俗随便的青楼女子,要见她,除了重金之外,还必须经过才艺考核,凡能与她吟诗对答且心意相适者,方能上媚香阁与她会面,一睹风采。
所以,那些慕名前来的王公贵族,豪门绮儒,荷花阔少,大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真正有缘,有那个艳福能上媚香阁一亲芳泽者,实在是寥寥无几。
但,也有极少数老羞成怒,不愿轻易罢休的土豪恶客,趁著酒兴,藉机生事,闹得迎翠楼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对于那些蛮横无理,不按规矩行事的刁客,胡嬷嬷总是抱著和气生财,息事宁人的态度,一味地小心应对,软言哄劝。
孰料,有的人却是得寸进尺,见胡嬷嬷低声下气,他反倒歪理不饶人,变本加厉地演出全本的铁公鸡。
一会是粗话连天,一会儿摔杯掷盘的,弄得迎翠楼内人人坐立不安,争相走避。
软的不行,无计可施的胡嬷嬷只好请出保镖,以武力架走那些咆哮连连的恶客。
但,有的客人身分特殊,来头不小,她得罪不起,只好千求万析地拜托彭襄妤破个例,赶紧下楼灭火。
自元宵以后,这种棘手难缠的客人接踵而至,害得胡嬷嬷直嚷嚷,流年不利,赶忙抽冗到庙里烧香拜拜,一来去去霉运,二来祈求平安,并讨了二个灵符,带了回来,交予彭襄妤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