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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彭襄妤一直坐在原位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那微微颤动的身躯,泄漏了她的情绪;而她的心,却多了一道伤疤,一道又深又长,不知道能不能痊愈的伤疤。

  第五章

  阎俊青挟著报复的快意,趾高气昂的离开了迎翠楼。但,没多久,他的理智便清醒了,懊丧之情油然而生。

  他后悔自已少不更事,沉不住气,不该凭一时的激愤,大逞口舌之快,和彭襄妤撕破了脸,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想到临行前,父亲对他的郑重叮嘱,他不禁更加沮丧,悒郁消沉地在街上游荡,而不敢驱车回府,面对爹娘。

  本以为此事是易如反掌,胜券在握。出发前,他还神采焕发地拍著胸脯,在父亲面前许下了海口,言明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和他们视为升官发财的“护身符”彭襄妤握手言欢,重续前缘。

  岂知,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不仅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彭襄妤。

  楼台相会,不但无功而返,碰了一鼻子的灰,还把事情弄拧,闹到绝裂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看来,他们觊觎娶彭襄妤进门,以消弭狄云栖之阻力的计画已不可行了,一切美梦,俱在他的意气用事下,化为泡影。

  他愈想愈是懊恼,一方面责怪自己的冲动,一方面又怨急狄云栖的横加干预,阻挡了他们父子加官进爵的机会。

  本来,在户部尚书殷勉和文渊阁大学士王璟的合力保荐下,他父亲阎克东本可顺利升迁,接掌南京都御史一职。而他也可以由户科给事中,升任户部侍郎。

  岂料,他们暗通关节,打点得再完备妥善,也抵不过狄云栖在皇上跟前的一句谗吉。升官发财的美梦,就在他轻轻松松的二片嘴皮下,化为虚无。

  解铃还须系钤人,自得知狄云栖对他们父子的种种成见,系肇始于替彭襄妤打抱不平之后,他父子二人便将念头转到彭襄妤身上,以期能坠欢重拾,消弭狄云栖心中的敌意。

  尔今,一切都毁在他的年轻气盛下,愈想愈呕的他,实在无颜回去面对父母,只好命令他的贴身厮僮租了一辆马车,直驱他们阎家筑于桑泊附近的别苑,赏景休憩,抒发胸中那股盘铙不去的闷气。

  第二天,他又命人驱车前往莫愁湖、雨花台游玩散心,不意却在回程中途,遇见了一位白衣飘飘,神清彻肤,俊逸儒雅的少年书生阻路,说是刻意前来吹箫助兴,还不准他婉言回绝,弄得他满头雾水,拂然不悦,还未及掉头走人,萧声便已悠扬入耳。

  而他却像中蛊的人一般,怎么也无法举步移动,只能痴痴傻傻地杵在原地,被人强迫待在那“洗耳恭听”。

  那名白衣书生的箫音吹奏得十分尖锐刺耳,如金石迸裂,魔音穿脑,让他听得心急气喘,头痛欲裂,整个人好像都要被撕碎了。

  他捧著阵阵作痛的头颅,声嘶力竭地拚命喊停,那位潇洒出尘的少年书生方才摆手,面无表情地逼他写下一纸悔过书,要他派人送到迎翠楼,向花魁彭襄妤郑重道歉,从此不得再骚扰她,否则,任凭他走到哪里,他的箫声便追到哪里。

  阎俊青经此一吓,哪敢不从,维维诺诺地连声应允之后,他面有茶色,浑身虚软地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像逃命似急驰而奔,飞快地冲下了雨花台。

  据闻,返回官邸之后,他还生了一场重病,以后再也不敢聆赏音律,特别是丝管笛箫,他更是视如魑魅魍魉,退避三舍。

  ☆ ☆ ☆

  晨光熹微,薰风习习。

  展靖白独居的梦璞轩,来了二名不速之客。

  一位是身穿一袭鹅黄色的薄绸衫,头戴杏黄色唐巾,生得一张娃娃脸,五官秀致柔雅,姿妍神清的翩翩少年公子。

  另一位,看他那一身青衣的书僮装扮,不消说,便是这位少年公子的贴身侍从。

  只是,他的皮肤比常人苍白,再加上眼底那股幽冷的光芒,往往给人一种甚难相处,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二位不请自来的“贵客”,虽是一身得体的男装打扮,但,明眼人一瞧,还是能看出端倪,识穿她们是易钗而弁的女儿身。

  巧扮男装的宫冰雁瞄了毫无任何表示的展靖白一眼,继而摇摇手中的金折扇,细细打量著雅室内的一切摆设。

  但见壁白如雪,临窗摆著一张红木条几,条几上放置著一只古琴。墙角处架著一块奇石,奇石上放著一只彩绘陶熏炉,轻烟缕缕,散发著一抹清新的檀香气息。

  而左边墙角放著一张格局古朴,错落有致的博古柜,柜里分别摆著几具手工精巧的钟鼎古玩,及十几卷线装书册。

  朝外的云墙上挂著一幅意境绝俗的墨竹图,旁边还悬挂著一柄古剑。

  最里侧放了一张石榻,榻上顶端悬挂著二盏紫金宫灯,脚落处竖立著一座高脚古藤托架,上头摆了一盆金边吊兰,悬空飘洒,迎风荡漾,更为这间雅洁清逸的竹轩,添增了几分生动活泼的趣味。

  她赞赏地微微点头,“靖哥哥,你这间梦璞轩,布置得清幽雅致,更胜于‘镜心阁’,无怪乎,你会乐不思蜀,舍不得离开!”她语出只关的调笑道。

  展靖白仍是一副波澜不兴的闲散神态。“你改扮男装溜出清岚山庄,就是特意来向我说这些无聊话?”

  宫冰雁俏脸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谈笑自若的神采,“我改扮男装自有我的用意,听说这迎翠楼的花魁彭襄妤美若天仙,才情出众,不知传闻是真是假,我想去一观究竟,若是……”她诡秘地笑了笑,“靖哥哥有空,我想邀你一块作陪,好好领受一下江南美女的风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展靖白对她的提议,只是淡淡地轩了一下剑眉,“你别胡闹,净做些无聊的事!”

  宫冰雁却置若罔闻,反倒转转眼眸,对展靖白露出了更加甜美的笑容,“你若不感兴趣,我也不勉强,反正有绫子作陪,我也不寂寞。总之……”她眼中布满了诡谲而自信的光采,“这位艳名远播的彭大美人,我是见定了,谁也甭想拦著我!”话犹未了,她已轻盈地车转身子,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似乎算准了展靖白一定会陪她前去。

  果然,她前脚刚踏出去,坐在石榻上的展靖白,已轻轻叹了一口气,徐徐起身下榻,带著一份复杂而无奈的心情尾随而出。

  ☆ ☆ ☆

  巧儿一见到展靖白出现,不由惊愕万分地瞪大了一双明眸,那副张口结舌的模样,委实滑稽。

  直到宫冰雁轻咳二声,她才如梦初醒,满脸通红地将试卷交予她作答。

  只见宫冰雁执笔轻挥,牛刀小试,便轻轻松松地通过了考核。

  巧儿喜上眉梢,等不及他们上楼,便骨碌碌地抢将上楼,赶著向彭襄妤通风报信了。

  宫冰雁似笑非笑地瞅了讳莫如深的展靖白一眼,倏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以一种半带强迫的方式,将他拉进了媚香阁,而她的贴身侍女绫子则抱著一坛酒尾随而入。

  虽然心理早有了准备,但,当展靖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血液加速流动的彭襄妤,还是没由来的红了双顿,胸膛里宛如有千万枝鼓槌在敲击般怦怦狂跳著。

  害近乡情怯的她,不得不赶紧垂下酡红的嫣颊,籍著裣衽施礼,来掩自己那乍喜还羞的心绪。

  “贱妾彭襄妤拜会二位公子。”

  宫冰雁和展靖白也跟著弯身施了一礼。

  入座之后,巧儿送上香茗,并端了二碟精致爽口的苏式糕点上桌。

  展靖白静静地坐在那,神情十分平淡,还带点索然无趣的味道,好像被迫参加一场穷极无聊的宴席。

  而宫冰雁却摇著金折扇,大胆无忌地扫量著彭襄妤,眼中充满了研究的意味,然后,她抿一抿唇,送上了一句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恭维。

  “久闻姑娘在明雪艳,名冠教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姑娘确实是个艳绝无双的人间—尤物!”

  宛如被针刺了一下,彭襄妤机伶伶地一颤,初见展靖白的喜悦,已被一股说不出的疑虑,冲散了几分。但,她还是维持淑女的风范,对宫冰雁温婉一笑,“公子谬赞了,襄妤才貌平凡,愧不敢当。”心细如发的她,早就识穿了宫冰雁易钗而弁的身分,但不知“她”与展靖白是何关系?为何连袂前来会她?

  “不知公于贵姓大名?襄妤该如何尊称?”她吐气如兰,含蓄地笑问道。

  “在下姓宫,宫院的宫,你就称我宫公子便可,至于他嘛……”宫冰雁犀利地扫了展靖白一眼,“姑娘并未问及,不知是何缘故?难不成未将我靖哥哥放在眼里?”她装出一脸的纳闷,以退为进的询问道。

  彭襄妤双颊微红地垂下了二排浓密的羽睫,“宫公子切莫误会,襄妤之所以未问,乃因襄妤与展公子曾有一面之缘,严格说来,展公子还是襄妤的救命恩人。”她简单扼要地陈述了展靖白在二年多以前,于禹陵山道解危相救的一段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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