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璞瞿然一省,兀自振作地强笑了一下,“老朽失态了,老朽说这些,不过是想安慰你,让你知道,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已所爱的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温柔的人也会翻脸成让你寒心澈骨的冷面人!”他微微一顿,加强了语气,“那位展公子迟迟未出面与你表白心意,或许,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老朽相信,假以时日,待他厘清身边的一切难题之后,他便会光明正大地向你表露情衷的!”
彭襄妤的脸颊又不争气的泛红了,她不胜羞怯又满怀感激地低头望著自己的指尖,声如蚊吟地说道:
“白老伯用心良苦,襄妤感动莫名,无以回报,这婚姻大事,对青楼女子而言,好比一则登天摘星的神话,襄妤有自知之明,不敢痴心妄想,多做奢求!”
“别净说这些自贬身价的丧气话,我老头儿不爱听,你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把我的话当做马耳东风!”白梦璞不以为然地说起教来,那神态仿佛一个父亲正在数落不听话的小女儿似的。
巧儿看了,不禁掩脸偷笑,也跟著装腔作势地扯扯彭襄好的衣袖,“人家白老爷子赏脸,说了那么多苦口婆心的话来安慰你,你好意思继续拿乔,端著苦命女子自惭形秽的架子,拂逆他的一片苦心?”
彭襄妤啼笑皆非地仰起粉脸儿,乍喜还嗔地瞅了巧儿一眼,“死丫头,你敢出言不逊地取笑我,不怕我翻脸撕烂了你那张不知分寸的小嘴!”
巧儿难得如此顽皮捣怪,她努努小嘴,一脸慧黠地打趣道:
“小姐,你要撕,可得先撕白老爷子的嘴,是他带头起哄的,巧儿不过是跟著唱和而已!”
彭襄妤没好气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鬼丫头,愈说愈不像话了!”,偏偏她那佯嗔的杏脸上又藏不住四处飞窜的笑意。
巧儿却意犹未尽地朝白梦璞会心的眨眨眼,“你瞧,这苦命女子笑了吧!笑得多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白梦璞哈哈大笑,一时空气中充满了活跃奔腾的气氛,一扫方才的沉郁之气。
被糗得面红耳赤的彭襄妤,想板起脸痛斥巧儿的放肆无忌,偏偏,又控制不住泉涌而上的笑意,害她不得不拢袖掩面,笑得偷偷摸摸,心虚不已!
就这在笑意飞扬,不胜愉悦的一刻,胡嬷嬷已步履急切地卷帘而人。“襄妤啊!有个风度翩翩的阎公子指名要见你,他已经通过了诗文的考核,你赶快准备见客吧!”她叨叨絮絮地说了一串,眼睛一定,方才意识到白梦璞的存在。
她微微一愣,随即轻哼了一声,脸色已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白梦璞立即识相地站起身,“老朽也该走了,不敢耽误姑娘会客的时间。”
彭襄妤却自有定见,她转首对胡嬷嬷轻声说道:
”嬷嬷,这白老爷子是我的贵宾,我今儿个只招待他一人,不想见其他人,麻烦你替我打发那位阎公子,就说我今日没得空,请他改日再来!”
“什么?”胡嬷嬷尖声怪叫,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寒酸老头儿,拒绝见客?!”她又是摇头,又是摊手,“襄妤,你是不是昏了头,放著楼下那个既年轻,又有才学,又有身分的公子哥不见,宁可陪一个糟老头,你这般任性妄为,你叫我如何去管束其他姑娘?”
彭襄妤噘著小嘴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是坚定而不容转圜的。
白梦璞却不愿让自己成为彭襄妤和胡嬷嬷冲突的导火线,他望著彭襄妤,一脸平静的淡笑道:
“彭姑娘,你不要为了老朽而破坏了会客的原则,咱们要把酒谈心,还会有其他机会的。”话犹未了,他已移步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彭襄妤急忙唤道,并追上前去,从怀抽中取出一袋锦囊,“白老伯,这里有些碎银子,不成敬意,你拿去买酒喝,算是我孝敬你的。”
“这……”白梦璞却犹豫了,不敢贸然收下。
胡嬷嬷生怕他们推来推去,耽误时间,连忙趋前向白梦璞吆喝著,“你这老头儿识相一点行不行!难得彭姑娘可怜你,肯赏你吃酒钱,你不赶快收下走人,还惺惺作态给谁看哪!”
“嬷嬷……”
彭襄妤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胡嬷嬷却装著没看见,不容异议,赶鸭子上架地,强自将锦囊硬塞进白梦璞的手里,
“走啦,走啦!拜托你,彭姑娘没空陪你……”
就这么又推又赶地,强把白梦璞撵出媚香阁。
跟著,她又急冲冲地下楼,招呼那位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阎公子上楼和彭襄妤会面。
☆ ☆ ☆
一个穿著一袭宝蓝色华服的翩翩公子,在胡嬷嬷殷勤的带领下,步入了媚香阁。
彭襄妤随意瞄了他一眼,脸色遽然一变,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似的,跟著,又连连挺直背脊,不苟言笑地对那位斯文儒雅的阎公子下达逐客令: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胡嬷嬷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著一脸寒霜的彭襄妤,“襄妤,你是怎么了?态度这么坏,这阎公子又没得罪你,你何故给他难堪?”
“我就是不要见他,你请他滚出去!”彭襄妤仍是一副冷冰冰,没得商确的态度。
胡嬷嬷的脸绉成一团了,“哎呀!你这是干嘛?吃了火药不成?就算你气我赶走那老头子,你也犯不著迁怒于阎公子啊!人家……”
“胡嬷嬷,你先下去吧!”阎公子轻摇著折扇,轻轻打断了她,“我和彭姑娘是同乡旧识,有点小误会,你让我跟她单独谈谈,不打紧的!”跟著,他取出一锭银子交到胡嬷嬷手里,清奇俊朗的脸上挂著一抹自信的笑容。
胡嬷嬷犹疑了一会,方才摇摇头,带著一丝忐忑难安的心情卷帘下楼。
阎公子移眸望向巧儿,不徐不疾地下达了清场的命令:
“我和你们小姐有话要说,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们!”
彭襄妤闻言,冷笑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扫向他,“哼,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司令,该出去的是你,阎俊青!”
阎俊青讪笑了一下,“襄妤,咱们好歹也做个未婚夫妻,就算有什么不快,也都过去了,你又何必记恨于心,对我冷眼相看呢?”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无情寡义,势利现实的薄情郎,负心汉?!”巧儿一脸省悟地嚷了出来,“别说我们小姐不想见你,就是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也懒得理会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免得屋了我的耳目!”
阎俊青愀然作色,“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出言讥刺我,不过是个混身青楼,低三下四的贱丫头,也配跟我大呼小叫,刁蛮撒拨?!”
彭襄妤目光幽冷的盯著他,“阎俊青,我的丫头是好是坏,自有我来发落管束,不劳你恶言相向地捞过界!”跟著,她神色一缓,语音温柔地吩咐巧儿:
“巧儿,你先下去吧!这儿不需要你伺候,我一个人便能应付!”
“小姐!我……”巧儿仍是一脸不太放心的神色。
“你担心个什么劲?”阎俊青扭著唇角谈刺道:“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你怕我会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我不怕猛兽,就怕不识情理道义为何物的无赖缠上我家小姐,害她恶心气烦,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巧儿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别看她平常是个憨厚有礼,温雅老实的小姑娘,一旦触痛到了她的临界点,她可是个一点也不含糊的小雌虎,不仅伶牙俐齿,而且还会修理得对方哭爹叫娘,后悔惹毛了她。
果然,她这一反扑,又把阎俊青气得咬牙切齿,失去了翩翩公子的风范。“你这个刁钻冥顽、目中无人的贱丫头,竟敢一再出言不逊地羞辱我,我不惩治惩治你,你还真当本公子是好欺的软脚虾?”话犹未了,他已飞快地扬高了手,狠辣万分地扫向了巧儿的面颊。
说时迟,那时快,彭襄妤身形一闪,一方面推开了巧儿,一方面又乘势挥出袍袖,四两拨千斤的轻轻一弹,倒打在阎俊青身上,害他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身形,没摔个四脚朝天。
巧儿带著一脸幸灾乐祸的冷笑,在彭襄妤的目光示意下,退出了媚香阁。
彭襄妤则轻盈曼妙地坐了下来,轻摇香扇,转首望著碧纱窗外的天空,神色悠然自得,浑然无视于阎俊青的存在。
阎俊青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悦和尴尬,不自在地挪动身躯,坐在彭襄妤左侧的红木锦椅上,百味杂陈地偷偷打量著她。
从小,她便是个我见犹怜,惹人恻目的漂亮女娃,多年未见,她出落得更美了。美得楚楚动人,如笼烟勺药,让人心魂俱醉,情难自己。
这样一个颠倒众生,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美人胚子,若非现实作梗,利益所趋,他和她早就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燕侣莺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