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恶心,你干嘛讲得这么温柔,他又听不见。」
「哼,你就知道他听不见?他就是听见我说的话,所以才活下来的。」萧子灵不甘势弱地挺起了胸。
「哟哟,你是说,他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
「当然。」
「喂,你也未免太自满了吧。」那长老扬起了眉。
「这是自信。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当然就要为了我醒过来。」
于是,当门帘被掀开的时候,日光照在了唐忆情的脸上。就当唐忆情下意识挣扎着想要遮住刺目的光线时,那刚刚走进来的萧子灵,就欢喜若狂地扑了上去。
「唔……」
唐忆情还来不及察觉那重量的真面目,萧子灵就已经大喊了起来。
「忆情!忆情!」
谁?
「忆情!喂!」
被大力摇晃着,唐忆情只觉得天旋地转。
「别摇得太大力啊,小心又把他摇死了。」那长老随后走了进来,悠悠说着。
「啊……对喔。」萧子灵可爱地笑了一笑。
「没事了。」
那自称是萧子灵二师伯的男子,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完,就被萧子灵拖来了唐忆情身边。
虽然嘴角始终没有上扬过,不过,还是拉过了唐忆情的手,仔细地诊了腕脉。
「可是,他看起来好虚弱的样子。」萧子灵担心地看着眼帘微闭的唐忆情。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没了内力,自然得再躺几天。」
这样啊……萧子灵松了口气。
「真是抱歉,你的武功是保不住了。」那男子对着唐忆情说着。
唐忆情睁开了眼,勉强笑了笑。「能保住……一条命……就是万幸了……」
「哎呀,重新练起就可以了啊。反正他本来……」萧子灵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来就也没有多深的底子。」唐忆情一边笑着、一边补充着。
「……你生气啦?」萧子灵小心翼翼地问着。
「这是实话啊,我生气什么?」唐忆情虚弱地笑着。
站起身来,那男子一手搭着唐忆情的腕脉、一手搭着唐忆情的鼠膝,过了一会
儿之后,缓缓问着。
「……你小时候,是不是不良于行?」
「咦?您……」掩不住诧异的表情,唐忆情睁大了眼睛。
「八成是因为受过重伤,所以下肢血行滞流。」那男子又缓缓说着。「跟以前一样,多练内力,打通血脉,就能再度行走,不用慌张。」
「……大夫……」
「我开点通血的药给你,你的腿就不会酸麻了。」
唐忆情的眼睛,越睁越大。他……他根本就还没说出来,为什么他会知道……
「伤口还疼吗?」无视两个吃惊的小鬼头,那男子继续说着。
「……不会。」
「不会?那你的脉象为什么这么乱?」
「……这……有一点。」
「我最恨的就是逞强的病人。」
「……大夫,我胸口很痛、很闷。」唐忆情轻叹一声。
「我再加点止疼的药给你。萧子灵,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帮他运气,他会好受一点。」
看着两人,唐忆情的心里有点百感交杂。
而较远的地方,先前自称是丐帮长老的男子,正在读着几份书信。几个人恭立在一旁,静静等着那长老的裁示。
其中,一个男子注意到了唐忆情的目光,微微抬起了头。
唐忆情朝他微微笑了笑,然而,那名男子却是回给了他一个白眼。
黯然地移开了目光,唐忆情闭上了眼睛假寐着。
当萧子灵跟着他二师伯去煎药,亦或是去替唐忆情拿饭的时候,长老的棚里,往往就只剩唐忆情和长老一行人。
那长老似乎有永远都读不完的书信,而在一旁的人,给唐忆情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
「长老,您再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靖州那儿、杭州那儿、京城那儿、泉州那儿,都在等着您裁示哪。」
「我这不就在看了。」
「可是,书信里写的有限,况且,这来来往往的也耽搁了不少时辰。咱家的掌柜,一天到晚在等您的大驾,给您看帐册、对清单哪。」
「就是说!长老!您一不在,那林记就捞过界啦!」
「泉州的酒商,一股脑儿嚷着要涨价,咱们就快要吃不消了!」
「长老!」
「这里有病人,你们讲话声音小一些。」
「是……」
一直假装睡着,唐忆情不敢睁开眼睛。
他知道,因为自己的伤,他们这行人已经耽搁了快要半个月。
长老的商队刚从西域回来,本来要直接去靖州、然后再往南走。可是,为了不让他的伤势因为旅途的颠簸而更重,从他们救回自己以后,就一直停留在离华山不远的地方。
自己的腿虽然说不上残废,然而,就跟最初的几年一样,软弱地连扶着墙壁都不能站起。几年的努力全成了泡影,想起以往的种种,唐忆情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能再熬一次。
不过……就算想要再练,凭他现在的身子,却又根本没有体力。这一耽搁,又会是好几年。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就连煮饭、洒扫这些最基本工作都做不来……只能让人伺候着……眼睁睁地吃白饭……
「忆情,你……你怎么哭了?你哪里痛?我替你找二师伯来,好不好?」
不要对我这么好,萧子灵……我不配……
「忆情……」
「我想回家……萧子灵……我想回唐门……」
「唐门?」
当萧子灵呜咽地跟长老说着的时候,长老不由得诧异十分。
唐忆情刚醒来没几天,就嚷着说要回唐门,萧子灵劝也劝不住、哭也哭不赢,只好拉着早已忙昏头的长老诉苦。
随着日程的耽搁,越来越多抱怨的、哀求的、担心的书信,被快马送了来。长老待在帐篷里的时候,除了睡觉之外,几乎都在处理着成堆的事。
等着晋见的人,已经排出了帐篷外,将近有十来丈。
现在,萧子灵还是把等着的人都赶出了帐篷,才能跟那长老说上几句话。
「他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啊。等一下我叫人送封信过去,请人来接他啰。」那长老瞄了一眼床上的唐忆情。唐忆情依旧是双目紧闭。
「不要!我不要他走!」萧子灵喊着。
「……可是,他的家又不在这里……」那长老看了看两人。「他想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不管,我要留住他!」
「……他现在又走不动,没人带他走,他又要怎么离开?」
天,这么简单的事也要来烦我。那长老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他说他要走……」
「随他说去,你假装没听到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一直在哭……」
没办法。那长老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向唐忆情,而唐忆情听见了脚步声,也睁开了眼睛。
一见到是那长老要跟他说话,唐忆情甚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小心伤口,忆情!」萧子灵连忙喊着。
然而,唐忆情早已坐了起来。支撑着上身的两只手,还微微发着颤。看得萧子灵的心里是一阵的发酸。
「我听他说,你想回唐门,是也不是?」那长老温言地问着。
「是的。」唐忆情低下了头。「打扰多日……救命之恩……忆情他日必定衔草结环以报……」
眼泪滴了下来,唐忆情的头,直叩到了床板。
「忆情!你不要这样!」萧子灵慌了,七手八脚地就把唐忆情扶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救你的人又不是我。」那长老微微笑了笑。「你最大的恩人,可是现在哭得淅哩哗啦的这个小鬼头喔。」
「我哪有哭得淅哩哗啦的。」萧子灵吸了吸鼻子。
「如果是萧子灵惹你生气了,你尽管骂他、打他去。把伤养好再走,就这样。」那长老又走了回自己位子。
几个人正朝里头探头探脑的,那长老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继续进来。
「长老……我……我实在是没有这个福气继续受您的大恩啊!」唐忆情哭着。
「伤没养好就走,迟早死在半路上。姓唐的,你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在你把药材钱、饭钱连同利息一起还我之前,我可不会放你走。」
「噗……长老,您少算了衣服的钱。」一个送信来的男子,嘻皮笑脸地说着。
「还有哪,这住宿的开销、守卫的津贴,都得一起算。」
「我怎么会忘?等会儿开张单子给他,叫他看个仔细。」
「……长老,您……」
「就是这样,别再给我讨价还价。」那长老轻喝了一声以后,打开新的书信继续看着。
「我古良从不做亏本生意。唐忆情,你给我记仔细了。」
尽管有些受宠若惊,唐忆情自知不敌两人联手,也只能默默接受了好意。
伤虽重。然而,只要熬过了生死这一关,在灵丹妙药的帮助,以及萧子灵不太纯熟的照料之下,伤口已经渐渐结了痂,也长出了新肉。
唯一的缺憾,也许,就是仍然无法行动自如。
萧子灵,那个长老,以及那些大夫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