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现在没有月亮。」
「喝个酒也这么计较?」二师兄眨了眨眼睛。
华清雨轻轻笑了起来,然而,那笑声却是听来沙哑十分。
「你没事吧。」二师兄看着华清雨。
「我像是有事吗?」华清雨也看着二师兄。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师兄低声说着。
「所以,我才会被他骗了!」华清雨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看了一看华清雨,二师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饮着酒。
「是我,是我明明说要保护二师叔,却让他跟石青独处。是我,是我让二师叔死在唐门手里,是我……」华清雨紧紧捏着手里的瓷杯,二师兄却是轻描淡写地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开去。
「这只杯子少说也要五分银子,弄坏了你赔我?」
「二师兄……」
「真是的。长这么大,没见过偷酒喝还顺便偷酒杯的人。」那二师兄微微叹了口气。
「……你怪我吗?怪我害死了二师叔,怪我……害死了大师兄,还……还累得师父断了手掌……」
「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二师兄淡淡说着。
看着自己的二师兄,华清雨没有说话了。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慢慢喝着。
「喝完了以后,睡一觉。你该知道现在华山派只有你了。」二师兄轻叹了一口气,就要起身。
临走之前,听见了华清雨低低的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躲……」
手,还放在门闩上,二师兄回过了头。看着自己师弟,也只有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门里乱成一团,我实在抽不出身。等过个几天,再陪你找吧。找到萧子灵之后,就知道他葬在哪里了。」
「我为了什么要找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快睡,清雨,就这样,别再想了。」
◇◆◇
当萧子灵睁开眼的时候,笼罩着的是一片阴影。炽烈的日头被唐忆情的身体挡住,萧子灵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唐忆情靠着树干,没有睁开眼睛。仿佛还在沉睡着。
不敢惊动他,萧子灵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子。唐忆情中了剧毒之后又身受重伤,自然要多歇一些。
可是,得趁着天亮时候多走一会儿啊。
沉吟了一阵子,萧子灵还是低声喊着。
「喂,唐忆情,我们该走了。」
「……唐忆情?」萧子灵轻轻摇了摇。
「唐忆情……唐忆情!你不要吓我!」萧子灵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忌唐忆情的伤势了。他大力摇着,拼命喊着,唐忆情就算睡得再沉,也早该醒个五、六次了。
「唐忆情!」
「救命啊!救命啊!」萧子灵打横抱着唐忆情,凄凄惶惶地奔下山。
经过一个早上的日晒,地,也只有好走一些。
萧子灵飞奔着,一面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真气毫不吝惜地灌进了唐忆情的后背。
唐忆情没有反应,蜡般苍白的脸,无力地靠在萧子灵的肩上。
萧子灵的脸也是越来越苍白,他的嘶喊声越来越凄厉,在空谷里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微微的回音。
「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有!」萧子灵一边跑着、一边喊着,直到眼泪扑漱漱地直掉,还是没有停止过脚步。
「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唐忆情!」
唐忆情散乱的黑发不断扬着,束着的发髻早已在这颠簸中脱了开,而那束带也早在几刻之前,随着山谷里突起的强风,吹落了悬崖峭壁。
「来人啊!快来人啊!」萧子灵不断哭喊着,然而,这山间,除了一些飞禽走兽之外,已经没有其它人了。
随着真气的灌进,微微的脉动还维持着。然而,只要萧子灵一停止内力,那勉力维持着的气息,就会像是风筝一般地断去。
单方面凭藉着外力打通的血脉,有时冲破了胸前的穴道,就会喷得萧子灵满脸的鲜血。只有此时,萧子灵才会停下脚步,扶着唐忆情坐在地上,重新替他点穴。
点了穴,又被自己的内力冲了破。再点穴、再被冲破。
重复着愚蠢的行为,萧子灵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唯一救命的办法!
点了穴,唐忆情的脉动又停止了。萧子灵随便抹了抹眼泪,又把唐忆情抱了起,继续用自己的内力维系着唐忆情的生命。
唐忆情已经是死了的,是他自己靠着内力勉强拉住了他的一缕幽魂,不让他度过奈何桥。萧子灵知道,但是,他却始终也不愿承认这一点!
「你别怕,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重复着不晓得是说给怀里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语,萧子灵喃喃自语着。
已然奔了两个时辰,快要下山了。然而,萧子灵的脚已软、手也酸到发麻。
他快撑不住了……天……
脚下一滑,萧子灵就狼狈地摔了下地。总算还有想到唐忆情,在自己压伤他之前,萧子灵用一股柔劲,把他稳稳地送开了一丈。
地上的泥水早已半干,幸好,松软的地面还没有让萧子灵受了太重的伤。
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萧子灵甩了甩头,蹒珊地走向唐忆情的身旁。
自从昨晚开始,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体力、意志力已然到达了临界点。
他跪在了唐忆情身旁,伸出手摸着唐忆情的颈项。
没有脉动,还是没有。
萧子灵咬了牙,再度抱起比自己还高、还重的唐忆情,重新把内力又送了进去。
唐忆情的脉动又恢复了,而自己的体力,却也是跟着大量流失。
「别死,不然,我永远不原谅你!」
即使奔下了华山脚,又能如何?
眼前的官道,尽管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然而,看见萧子灵那逢人就喊救命的痴态,还不远远避开了去。
萧子灵与唐忆情都是一身的泥、一身的血。尤其是唐忆情,那微微泛青了的脸色,更让不愿多惹麻烦的人,加快了脚步、重重抽着马鞭。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命……」萧子灵喊到喉咙都哑了,可是却也没有人肯停下脚步。
萧子灵已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拦下那些人,只能眦目欲裂地看着他们逃去。
站在黄沙滚滚的官道上,夕阳已经西下,照着萧子灵以及怀里的唐忆情,显得格外凄凉。
萧子灵知道,自己跟唐忆情,已经再也撑不过一个晚上。
他会倒下,然后,唐忆情就只有死!
「救命……谁来救救他啊……」萧子灵一边哭着、一边沙哑地喊着。
夜幕终于落下,寒风贴着官道也阵阵吹了起。
行人已然绝迹,而萧子灵依旧站在官道之上。
要怎么样,才能做个像您一样的大侠呢,师父?
傻孩子……
说嘛,我想知道啊。您不是一直都叫我要做个真正的大侠吗?
我,不是大侠。
骗人,在灵儿的心里,您才是真正的大侠!
……那么,就先记住一句话吧。
什么话?
人的生命,远比你所能想到的,要更脆弱……
漆黑的夜里,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盏红灯笼。
四盏。
八盏。
是阴差鬼使来抓人了吗?
十六盏。
不,不要!
萧子灵把怀里的唐忆情搂得更紧了。
三十二盏。
接着,隐隐约约的,是一顶轿子。
两顶。
是人……是人!
萧子灵想要迈开步去,然而脚却像是铅铸成的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三顶……四顶……
他们会停下来吗喝?还是,就跟其它人一样,永不回颈?
「救命……」沙哑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过去了就没有。就算要他喊破了喉咙、泣出了血!
「救命!」萧子灵声嘶力竭地喊着。
于是,灯笼动了。
起了眼,萧子灵被灯笼照得简直睁不开眼睛。
六十四盏灯笼,在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大圈子。
灯笼前,二百五十六个人,手里拿着竹棒,把萧子灵二人团团围着。
萧子灵的眼睛没有花,然而,却也快要花了。
二百五十六个人,不断绕着圈子,那竹棒相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眩人心神。
萧子灵的头,昏沉沉的。
「我没有恶意,只求你们救救他……」
如此软弱的聱音,也许,就连如今的九五之尊都不曾听见过。
萧子灵眼前的人听见了他的话,就回过了头,把话传了下去。
一个接着一个,足足传了十几个人,才由一个男子跑开了二十几步,来到了一顶轿子前。
软锦铺成的轿子,在白日的时候,也许要更显得辉煌灿烂。然而,此时,远远的,萧子灵能辨认出那是一顶轿子,就已然是不简单的。
似乎有人下了轿,先前传话的男子还死命拉着、劝着,然而那人却只是挥了挥手。
于是,那男子颓丧地点了头、在他身旁站着,跟着他一起走近。
灯笼散了开,只留了四盏跟在男子身后。
拿着竹棒的人群也散了开,只剩下围着萧子灵整整四圈的人。
「怎么了?」
约莫三十几岁的男子,锦衣玉服,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