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父他……他……到了庄里了吗?」
谢卫国缓缓摇了摇头。
「行踪不明。」
「进来。」
陈神医才刚走到屋口,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陈神医进了门。
床上躺著个人,传说中的死人。然而,却下像是个应该腐化的遗体。
陈神医扫视了床上的人一眼。
然后,接著的,便是那位身旁的「疯子」。
眉清目秀……不,简直就可以说是极其俊丽,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哀绝以及疯狂的光芒交替闪著,让陈神医不自觉得有些替他惋惜了起来。
死者已逝,而生者却也随着死者一起下了黄泉。
「师兄他已经睡了一个月,怎么样都叫不醒。」冷雁智看著赵飞英,柔声说著。
陈神医瞧了冷雁智一眼,没有说什么。坐在他身旁,诊起了赵飞英的搏。
其实,一拿起赵飞英的手腕,陈神医心里已经有了谱。
「是中了毒,还是生病?……我想,是中了毒吧……」陈神医喃喃说著,冷雁智的眼睛,渐渐转到了陈神医的脸上。
「是的,大夫,师兄是中了毒。刚开始,全身都发了黑……」说到这里,冷雁智似乎承受不住,身子微微晃了晃。
「嗯……全身发了黑……然后呢?这黑,是怎么退的?」
冷雁智收敛了精神,强自振作。
「约莫遇了三日,便退了……」
没有说的,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找好了两人的葬身之地,正待追随赵飞英于地下之前,发现了赵飞英身上的颜色已经退了去。惊喜交集的他,抱著赵飞英便是上了竹山,然后就是从各地搜罗名医。
陈神医沉吟了一会儿,微微掀了掀赵飞英的眼皮,然后便望向冷雁智。
「贵师兄因为中了毒,所以才昏迷不醒。等这毒退了,自然会醒。」
有如荒地降下了甘霖,冷雁智捂著嘴,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这是一种西域奇毒,叫做幻水,是由五毒五蛊炼制成的。中毒者,会陷入死亡般的昏迷,就连呼吸也会停了。」
冷雁智看著赵飞英,那眼里的炽热,让陈神医几乎不敢继续说下去。然而,鼓起了勇气,他还是说了。
「解救的法子……很遗憾,据说无人能解,只怕就连传说中,蝴蝶谷中的薛神医都没有法子……」陈神医十分遗憾似地摇了摇头。
冷雁智只是极其失望地注视著隙神医。
「那,难道真没人解过?」
陈神医又摇了头。然而,冷雁智那冀求的眼神,却让他心肠一软。
「据说,这毒,是自己解的。端看当时下药的人,下的剂量而定。短则三天,长则三十年,没得准。」
「是吗……是吗……太好了……太好了……」冷雁智又是狂笑、又是狂哭地搂著赵飞英,甚至情不自禁地把唇洒在他冰冷的脸上。
「师兄,师兄。你快醒来,雁智不跟你呕气了……雁智一定会每天陪著你、盯著你,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师兄……师兄……」
陈神医悄悄地退了出去。
直到冷雁智送他们一群人下山,各人正常自行离去之前,黄大夫用极为钦佩的眼光看著陈神医。
「果然不愧神医之名,竟连死人也能让他复生啊。」
陈神医只有微微摇了头。
「药石可救之病,只有三成。药石可缓之苦,只有六成。然而……为何老夫医术不精,仍被称作神医之名,大家知道吗?」
众人只是疑惑地摇了摇头。
「医者医人,不只是医病,更要医心。当身上之病不得当之时,我们能做的,唯有去医他的心……莫要怪老夫仗著年迈多言……就连真正的患者是谁,都分不清的大夫,留在世上只是徒然糟蹋口粮食罢了……」
第八章 乱雪将雨
萧子灵又是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谢卫国身负意外的「重责大任」,也心烦意乱。
「是我害的……」萧子灵继续喃喃念著。
「别吵……再吵我头要爆了……」本来应该要安慰人的使者,自己愁眉苦脸了起来。
「是我害的……师叔……」萧子灵瘪著嘴,开始抽抽咽咽地啜泣著。
「啧,人死不能复生,你哭瞎了眼也没用。拜托拜托,省点力气,帮我想想他们会到哪儿去了,我可不想看到他们曝尸荒野……」谢卫国嘴里是不耐烦的语气,然而心里又何尝不是悲愤交集。说到最后,语声竟然也有些哽咽了起来,逼得他转过了身去,不再说话。
萧子灵擦了擦泪水。
谢卫国保持著沉默,直到室内安静到连屋外枯叶飘落下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大口呼吸著……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谢卫国突然大吼,站起身随手抓起了茶盏,就往地上一掷。
巨大的声响,萧子灵被狠狠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往后退了去,一双眼睛只睁得老大。
登时,大队的御林军连同玄武帝都闯了进门。
「怎么了?」玄武帝担心问著。
谢卫国只是怒目而视,眼中闪著冰冷的杀意。
御林军悄悄拔起了刀,靠在玄武身旁。
「谢大侠?」玄武疑惑地唤著。
僵持了一会儿,谢卫国突然失笑了一声,众人只有惊愕。
「你瞧瞧,我又来了。没事没事,这叫狮子吼,偶尔喊一喊,对身体有帮助的。哈哈哈。」
谢卫国自顾自地笑著,然而,众人自然是瞪著一双疑惑的眼睛。
「小子灵,你知道凶手现在人在哪里?」谢卫国轻快地问著。
「……」
「下毒的人,你不要给我说忘了!」
「……城西……十二里的荒宅……」
「好啦,没我的事了,我要先走。小子灵,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走啦!」谢卫国喊著。
「谢大侠,可是灵儿他身子……」
谢卫国环顾了四周,笑得颇有深意。
「赵翰林的弟子……没这么容易就倒的。你说是吧,萧子灵。」
谢卫国大跨步地走著,萧子灵苍白著脸,也跌跌撞撞地跟著。
「别……灵儿,你……」玄武扶著萧子灵,萧子重只朝著玄武微微摇了头。
「让我去吧,玄武。」
「你身子骨逞很弱,怎么走得了这么远的路?我派轿子送你去,你看好不好?」
「他不是小孩子了,做的事自己知道分寸。萧子灵,我先去,你来不来随便你。」
「师叔!」
在萧子灵的一声惊叫之中,谢卫国已然飞越了出去,接著一声轻呼响起,萧子灵一把推开了玄武,足尖一踏,也跟著飞身而去。
「灵儿!」玄武不由得惊呼了一声,然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离去。
「皇上……如果皇上担心,是不是让杜将军派人追去看看。」
「……」
「皇上?」
萧子灵强忍著不适,蹒跚追著,而谢卫国嘴里讲得无情,却也放慢了脚步。
「此处只有我俩,有句话我得说明了。」
谢卫国停下了身子,缓缓回过了头来。
萧子灵静静看著他,一边还微微喘著气。
「既然是牺牲了赵师兄,你才活了下来。那么,你这样糟蹋自己身子,难道不怕师兄伤心?将来,下了黄泉总要相见的,到了那时,你拿什么去见你父母跟我那英年早逝的赵师兄。」谢卫国有些伤心,又有些愤怒。
萧子灵红了眼眶。
「叫你糟蹋我赵师兄的性命!若是早知如此,我先前就一掌毙了你!」
「对不起……师叔……对不起……」萧子灵忍不住哭了出声。
「程师姐对我好,赵师兄也对我好,可你,萧子灵,我可没受过你半点恩惠。今日,赵师兄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你害死了我师兄,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是程师姐的孩儿,也同时是赵师兄的嫡传弟子。你是代替他们活著的,你知道吗,萧子灵!」
「可我……可我……」
「言尽于此。之后,管你报仇去、归隐山林去,想要求取功名也好,继续练武也罢,我都不管。不过,只要让我知道你有辱我山庄,亦或是赵师兄的名声,我就替赵师兄清理门户!」
萧子灵微微呆了。
「听到了没有!」
「是。」
「好,就这样。」虽然才刚严厉地训话过,接著谢卫国却也笑著,抚著萧子灵的头发。
「我不会说话,你别真被我吓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要想的,就是该替他们做些什么。」
萧子灵抬起了头,眼中一片迷惘。
「喂,怎么变得这么呆。」谢卫国敲了敲萧子灵的头。
「小子灵,你忍心叫你师父尸骨未寒,迄今还不得人土为安吗?」
「……不,」萧子灵恍然大悟。
「那么,你要叫杀害你师父的凶手,逍遥法外?」
「决不!」萧子灵喊著。
「那萧家庄呢,你把你庄里的惨案,都抛在脑后了?」
「……」萧子灵咬著牙,眼里充满恨意的光芒。
「这就对了。快意恩仇,江湖不就适么回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谢卫国朗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