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端木得意地微笑着:“那可不,‘她’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别光顾着说话,大家请用吧!”
十几位宾客同时都动起刀叉,切下一块肉,沾沾旁边的酱汁,放人口中。
“妙啊,从前我竟不知道牛排还能有如此变化多端的滋味,不光只是肉的美味,连风梨的香味也巧妙地融合,却又不会掩盖了牛肉本身的味道,太妙了!”
“没错,嚼的时候那股劲道与弹性没话说,下去的刹那所品尝到的柔嫩度,啊……好感动。在我吃过的牛排中,也是顶级的。”
“这样的牛排绝对不是泛泛厨师能做出来的。”冶恬唇角漾出甜美的笑容,这一回总没有问题了吧。每位客人不光是嘴巴上在称赞,表情也都显露了同样的快乐。那种吃到美食的幸福表情,绝非演戏能演出来的。再怎么挑剔的人,应该也没有话说。好,这样就可以安心回厨房了。
就在冶恬要转身时,却听到一
“紫大哥,你又只吃一口!”
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今天不论哪一道菜,你都只吃一口,我真不懂。我觉得每一道都很好吃,难道你觉得不好吃吗?”
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冶恬竖起双耳全神贯注地凝听。
一名刚好坐在背对她的方向的男子,以优雅而有教养的音调、低沉悦耳的声音,向着发问的女子说:“食物就是食物,不是吗?”
“当然不是,好吃的食物和不好吃的食物,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嘟起嘴说。
男子发出笑声:“你说是!那就是吧!”
“真不敢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想再多吃一口?紫大哥未免太挑剔了。”
“莎莎,你怎么可以这么跟鹃臣说话。”老板端木出口制止说,“假如紫大哥没有吃第二口的意愿,那就是俱乐部的厨师该检讨。我们要的是提供给每一位客人一流的美食,让他们一口接一口,不是要客人们顾及厨师的面子把食物给吃光,别本末倒置了。”
冶恬觉得脸上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岳主厨,你认为我说得正不正确?”端木扬早已经看到站在角落,以为没有引起任何注目的年轻女子说,“请过来这边吧,我为你介绍一下,本俱乐部的股东成员们。各位股东,这位是负责刚刚那三道餐点的主厨,岳冶恬岳主厨。”
勉强自己维持无动于衷的表情,冶恬跨出了勇气的第一步,走进柔和的灯光下,弯腰说:“请多多指教,我是岳冶恬。”
一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不久前才遭自己棘手蹂躏的脸。
男子似乎没有意识到冶恬是谁,端正刚毅的酷酷扑克脸孔,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是看着陌生人般地看着她,而冶恬再也克制不住满肚子的怒火。
“原来是你!”指着他的鼻子,冶恬大叫,“那天你害得我差点毁容,你知不知道!”
紫鸣臣蹙起眉尖,淡淡地说:“抱歉,你是谁?”
第二章
冶恬的愤怒达到顶点。
以前她对“有钱”两字并没有什么反感。她家中代代是厨师,家中的三位兄长与父亲也都是各个美食领域中的佼佼者,所以她很清楚“美食”的追求不见得非需要借助钱不可,但“有钱”会让人更容易去追求美食,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有钱并不代表可以这样糟蹋人,更不可以将金钱视为万能。看到这家伙,以为金钱打发了自己的错误后,良心上就不需负担任何责任的这种想法,她纠正自己的想法——像这种家伙哪怕再有钱,都只会让人看不起!
“岳主厨,你认识鸣臣吗?”
“不。”她才不要“认识”这种有眼无珠,根本没有心肝的铜臭混账,“没什么,恕我失态了。”
“可是……你刚刚说什么毁容?”端木扬好奇地看着她。
冶恬清清喉咙:“既然紫先生不记得,那就不记得了。今天我是以未来‘美食俱乐部’的异国餐厅主厨身份,接受在场各位的考核。不该以私事混人其中,抱歉。”
如果她家中那窝猪头男人瞧见她此刻的表现,一定也会不吝于大加称赞。
没错,他们岳家人遗传的家族火爆脾气,与强烈的正义感,单单对“食物”这两个字不起任何作用。为了知道料理的诀窍,他们可以违背内心的道德,暗中观察学习他人的技巧,也可以为了美味的食物而忍气吞声、压下怒火。
现在紫鸣臣是“客”,她则是提供食物的厨师,背负厨师神圣的荣誉,冶恬绝不会在这儿跟他算旧账。
“紫先生,您觉得今夜的菜色如何?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不满意吗?务必指点一、二。”虽挂上职业水准的甜美笑容,冶恬礼貌的口气中,仍难掩一丝不平。 紫鸣臣使个眼色给端木扬。 ——净把这种麻烦丢给我!
可是端木扬似懂非懂地翩翩一笑:“是啊,我也很期待听到你的评断,鸣臣。三道菜下来,你几乎都没有怎么碰呢,你对岳主厨的手艺有什么意见呢?”
闭上眼睛,紫鸣臣知道自己所托非人,想要那个酷爱兴风作浪的好友替自己找台阶下,看样子是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
睁开眼,他凝视着那位年纪轻轻,有着傲气与鲜明轮廓的女子说:“意见……没有。”
她那双莹亮黑瞳刹那间一睁,菱形的漂亮唇角也抽搐一下,随即又以控制过的口吻说:“紫先生的意思是您认为我的料理根本就不值您的评断?”
紫鸣臣心想:这下子场面是益发难以收拾。这位女主厨似乎有相当顽固的意志,非要听出他人对
于自己手艺高低的评价。可是在他来说……
“这位主厨——”
“我姓岳,紫先生。”
鹃臣苦笑一下,接受她的更正说:“我不是那种可以评断岳主厨的手腕好坏的人。简单地说,食物就是食物,我从不认为有何差别,吃下去能饱腹,应付一天之所需,给予充足的营养维持健康,这就是我对食物的定义。我从不费心去理解我吃进口中的东西是什么味道,或者去分析煮得有没有过头、煮得不够熟这类的问题。能吃就好。”
停顿一下,他抬头说:“如果我先前的举止有什么伤到你的,我很抱歉。”
她闻言仅是浅浅地扬起唇角说:“让您对我道歉,我才会觉得心里受到伤害呢,紫先生。一名厨师的尊严不该是身为客人的您需要担心的,能听到客人坦诚的回答,才是所在乎的。即使结论是我的手艺不够,那也是我的问题,绝非您的错误,不是吗?”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她嘲讽的话语,鹃臣叹在心中,脸上表情还是一贯的淡漠说:“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岳主厨。”
冶恬知道自己方才那几句反讽是逾矩了。
可是她就是非常不能接受这家伙竟一脸“不干我事”的态度。
她宁可这家伙说她的料理难吃,难吃到极点,也胜过他这种“无话可说”“根本不用讨论”的态度。每一盘端上来的菜都是她心血的结晶,结果对方却连瞧都不瞧,她身为厨师的立场要放哪儿?
看,他又以这种“不然你还想要我怎样”的态度在看她了。心底涌上的是懊恼与气晦,不甘……如同他说的,自己到底想要他怎么样?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就是“瞧不起”她的料理!“呃,我觉得你的料理很棒,不论是哪一道菜都很好吃,从第一道的汤开始,我就有种欲罢不能,非把它喝光不可的感觉。怎么说呢?你放在这些菜里面的用心,是吃得出来的!”端木扬的妹妹,微笑地打圆场说,“你就别管紫大哥了,他八成是一出生舌头上就没有味蕾的人!哈哈。”
“莎莎!”端木扬瞪了妹妹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啊。”吐吐舌,她转头说,“不然,亲爱的老公,你觉得岳主厨的菜如何?”端木莎问着身旁一身黑色西装,颇有独特气势的男子。
“汤很好喝。芦笋很新鲜。牛肉我喜欢。”男子简洁有力的评语。
“瞧,我这个嘴刁又不懂得说好话的达令,都这么说了,绝对没有错的。”端木莎高兴地仰起下巴说,“不然,你再听听……老公,我煮的菜又如何?”
男子先是挑眉,以厌恶的口吻说:“那不叫菜,那叫饲料,不是给人吃的。”
“你看!亲爱的老婆不顾刀子砍断手指的危险,怀着满腔无比的爱为他做的爱妻佳肴,他居然说是饲料耶!所以说他这个人再正直不过了,我为你的手艺打满分,岳主厨。” .
其他人都笑了,但冶恬沉重的脸色并没有跟着放松。
她心中的厨师之魂正在哭泣。并非不受人肯定而觉得委屈,而是不被人“正视”在心痛。她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说身为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