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眼前的台阶,彭峻猛伸出手。「妳搀着我就行。」
「逞强!」雁翎翻了个白眼,搀着他的胳膊慢慢地登上台阶,往屋里走去。
进门是一间小房间,一道山墙将其与里面的房间隔开。
「妳家里其他人呢?」走进没装门,甚至也没挂门帘的里屋,彭峻猛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问。
雁翎将他安置在炕上,为他脱掉鞋子,低低地说:「我家没别的人。」
「什么?就只有妳独自住在这里?」彭峻猛大惊。他记得刚才一路走来除了树木岩石外并没有看见任何一户人家,那么说这一带就只有她独自居住吗?
雁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可以独自住在家里吗?」
「不,我是说妳的爹娘呢?妳没有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吗?」
听他问这个,雁翎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下了炕,走到炕角蹲下点火烧炕,一边简单地说:「我没有爹,我娘两年多前死了。」
没有爹?那是什么意思?彭峻猛想问,可见她神情冷淡,便没有开口。
雁翎烧好炕后,点上一盏灯放在炕桌上,就出去了。
等她再进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木盆。
她将盆放在炕沿,上炕跪坐在他的伤腿旁,将他的裤腿卷至膝盖上。
「忍着点。」见他皱眉,她轻声说:「这是熬煮过的草药水,能收敛伤口。」
她用干净的布巾浸上温热的草药水,小心又仔细地为他清洗着伤口。
「妳是郎中吗?」再次见到她熟稔的动作,彭峻猛忍不住问。
雁翎笑道:「不是,不过我常常替那些受伤或摔断腿的牲畜包扎治疗的。」
「希望妳不会将我治成跛子!」想到那头瘸腿驴子,彭峻猛担心地说。
「不会,没伤着骨头,只是伤口大了点,血流得较多。少走路,静养一两天后就会好的。」雁翎从炕头取来药罐安慰着他。
看着她重新为他敷药包扎,彭峻猛郁闷地想:她好像对将陌生男人带进她独自居住的家里并不觉得不妥。为什么?难道她常常这样吗?
就在他为这个念头感到不快时,小腿传来的剧痛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雁翎抓住他下意识缩回的腿,动作迅速地用布条将上了药的伤口包好。一边说:「你要让这条腿多休息,这样伤口愈合才快。」
「谁教妳的?」身为武人,他受伤无数,对这点伤并不在意。但眼前这个小女人似乎越来越引起了他的兴趣。
「没人教。是我经常受伤,还摔断过腿,看到铁大叔和我娘都是这么弄的。」
「铁大叔?」
女孩将包扎好的腿平放在炕上,又转到他身前,为他额头上的伤口做同样的处理,微笑着说:「铁大叔是上河屯的族长,他人可好呢,大伙都听他的话。」
她的靠近令他呼吸到她身上那股独特诱人的草叶香气,不由得深嗅了几口。
雁翎毫无所觉地托起他的头,让他仰靠在墙上,以避免药汁流了下来。
彭峻猛赶紧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谈话上。
「上河屯?」他不记得在他的辖区内有这么个地方。
「那是个很小的屯,没几户人家。几天前铁大叔带着大伙儿打猎去了,不过这一两天就会回来。」雁翎简单地告诉他,用白布将他的头包扎好。
「好了,你歇会儿,天要黑了,我得先去照顾花花。」说着她下了炕。
「花花?」峻猛做了个厌恶的表情,看着她走出房间。
第二章
彭峻猛靠墙而坐,心里不禁承认,这女孩看似粗野,但手脚轻巧,被她包扎处理后,他的伤口舒服多了,头也不那么晕眩,看来明天一早离开是没问题了。
他习惯性地巡视四周。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和院子一样,收拾得干净整洁。一铺大炕依墙而起,占了屋子三分之一的空间。炕对面地上有个垫着兽皮的草席,席上放着个尚未编织完的筐子;席垫一侧是堵山墙,墙下有个很大的木槽,因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而在房间的另一头,与门正对的墙上是个窗子。厚厚的窗纸挡住了屋外灌入的冷风,其上画的是二十四孝中的王祥「卧冰求鲤」图,画面十分生动有趣。
窗下有一张细长的木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这倒令他十分惊奇,难道那个叫雁翎的女孩还通文墨?那幅窗花是出自她的手吗?
再看自己坐着的炕。炕头摆放着炕柜,上头迭放着被褥枕头等,虽然折迭着,但仍可看到被面上绣着五颜六色的花草鸟兽,有的还是用碎布拼成的。
令他好奇的是,整间屋里没有一件男人的用具,甚至没有一丝男人的气息。
难道她家连一个男性亲友都没有吗?
刚才那令他不快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就这么一间房,她让一个大男人进来,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节?
可是转念一想,是她把自己带来的,而且她既敢独自住在这里,自然有她的理由,自己明天一早就离开,犯不着为她操心。
这时,他听见女孩进门,接着是锅碗响声,猜想她正在烧火做饭。
除了柴火偶尔发出的爆裂声和她走动的声音外,屋子里很安静。
彭峻猛闭上眼,慢慢地运功调息,直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窜入鼻息,令饥肠辘辘的他睁开了眼睛。
在他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盘圆形色黄的大饼,雁翎正小心翼翼地端来一锅粥。
她已经梳洗过,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肩后,白净脸庞上黑亮的眼睛和嫣红的双唇格外引人注意。
此刻的她看起来与先前那个凶悍的野丫头又不同。眼前这个女孩举止端庄,肌肤如雪,十分伶俐可人,一点儿都没带野性。
此刻因为屋内暖和,她脱掉了那件红色小棉袄,只穿了普通的淡蓝色裙裳,小巧玲珑的身段十分动人,而她脸上宁静满足的神态更是令彭峻猛觉得她好像是个拥有全天下的女王,而不是一个孤独居住在陋室里的村姑。
感觉到他的视线,雁翎抬起头,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炯炯目光时立刻招呼他:「你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哦,等等!」
她下炕端来一盆水,放到他面前。「先洗洗手吧。」
彭峻猛没说话,双手伸进盆里匆匆地洗了一遍。水是热的,于是他干脆低头洗了个脸,当然,他注意避开了头顶上包扎的布巾。
见他洗完,雁翎将盆搁在地上,扯下肩头的毛巾递给他,再端盆出门。
彭峻猛擦干净手和脸后,觉得肚子真的饿了。于是也不等雁翎进来,搁下毛巾就伸手抓起一块大饼吃起来。
关上门进来的雁翎见他吃得香,想他一定饿极了。「好吃吗?」
「好吃!」彭峻猛简单地说,其实何止好吃,简直是美味,但不善言词的他只能这么表达了。
雁翎上了炕,将炕桌往他身前挪近,方便他取食物。
他咬了一口饼,细细品味着,想不出自己曾经吃过这么爽口鲜香的大饼?
「是什么馅?好香。」琢磨不透,他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不过是大虾和南瓜罢了。」雁翎将盖着的锅盖掀开,盛了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放到他面前。
彭峻猛吃着面皮脆韧的馅饼,再喝口小米粥,顿觉清爽可口,风味别样,不觉胃口大开,于是在确定雁翎吃饱了后,他便风卷残云般地将桌上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
就像从彭峻猛的瘦和破烂衣服断定他是流浪汉一样,雁翎看到他饥饿的样子,更加确信他过的是有一餐没一顿的苦日子,不由得对他更多了同情。
其实她不知,彭峻猛的瘦是因为十多年来睡眠不足和奔波过甚造成,衣服破则是因摔入山洞被锋利的石壁划破所致。
彭峻猛由于平时在府上多是吃军营伙夫煮的食物,味道千篇一律,偶尔回家或出公差时,吃的也多是精致大餐,何曾吃过这种粗食野味?于是自然觉得新鲜,不由得多吃了些。
没想到他的这一切看在小姑娘眼里,却成了他「流浪汉」身分的最佳佐证。
等吃饱后,雁翎收拾好炕桌,取出被褥枕头,为他铺好床铺说:「你早点歇息吧,休息对你的伤有好处的。」
「妳睡哪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彭峻猛突然觉得有必要关心她的名节。
雁翎直起身子看着他,奇怪地说:「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睡在这儿。」
彭峻猛一听,一股陌生的怒气在心头腾起。
他口气严厉地说:「妳以前也这样与男人同睡一炕,从不避嫌吗?」
他骤变的态度令雁翎难以接受,再听他带有侮辱性的语言,不由得又羞又恼,脸色一沉说:「我从未让男人留宿家中,更没有与男人同睡一炕,若不是见外头寒冷,你受了伤又无家可归的话,我才不会让你进门呢!」
见她生气了,彭峻猛依旧不退让,冷然道:「身为女人,妳的行为举止仍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