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猛用手轻抚她的脸庞,安抚道:「那里没有人敢欺负妳,我会尽快回去。」
说完他下了车,替她将门关上。
失去了峻猛的车厢突然显得很宽敞,而雁翎的心也变得空空的。
当车子再次停下,车门被打开时,雁翎看到一个年纪与铁大叔相似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和蔼地说:「总兵府到了,请夫人下车。」
昏暗中,雁翎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一团发得特别好的面团,又白又胖,怎么看怎么可爱。
「您是?」雁翎迟疑地问。
那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略微举高,说:「不才是总兵府通判隋圆道。」
「随缘到?」雁翎心里暗笑这奇怪的名字。但看此人生了一副菩萨相,丰腴的下巴,饱满的额头,圆胖的大脸上,长了对细长的小眼睛,彷佛永远在笑。
雁翎认定他是个好人,于是礼貌地自我介绍:「问隋大人安,我叫周雁翎。」
那位隋通判对她点头,笑道:「请夫人随小的来。」
雁翎拎起包袱,将手搁在他伸出的胳膊上,由他搀扶着下了车。
站定后,她抬头一看,眼前是个小四合院,院中有棵大松树。除了隋通判手里的那盏灯,四处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
「这里就是总兵府吗?怎么这么安静?」雁翎有些紧张地抓紧了隋通判。
「总兵府在前院,这里是总兵大人的居所,此刻已过三更,所以没人走动……夫人请留神脚下!」
隋圆道耐性地解释着,引导着她往屋内走去。
到了一间半敞着门的房间时,隋圆道停下脚步说:「这就是大人的寝室,不才已安排侍女等候多时,她会帮助夫人清洗更衣,安排饭食。如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她即可。」
听到这里就是猛子的房间,雁翎略感安心。她感激地对那个可爱的通判说:「谢谢大人,我会照顾自己,大人放心去歇息吧。」
隋圆道点点头,往回走去。
雁翎轻轻推门,门无声地打开了。她走进去,发现有道屏风挡在眼前。
绕过屏风,眼前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桌上的灯十分昏暗。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没看见隋大人说的侍女,心想一定是等久了离开了,于是也不介意,反正她除了感到疲倦外也不饿,于是她往铺好被褥的炕上走去。
出手摸摸,惊喜不已:真不赖,是热炕!
在知道峻猛的身分后,自然对他所享用的丝被锦裘、软枕绣幔不再吃惊,加上这一天她已经被惊吓得几乎麻木了。于是不再多想,她脱掉棉袄靴子,上了坑。
可是当她刚四肢舒展地打个哈欠时,突然浑身一僵,毛孔竖立。
「大人……您回来了……」
一条纤细的胳膊突然搭上她的胸前,接着一个软绵绵的的躯体贴在了她身侧。
「啊,什么人?!」
雁翎震惊得忘了寒冷,猛地坐起身将身边的人推开。
她猛烈的动作将那人吓醒。一声尖细的女声惊叫着与雁翎的质问同时响起──
「妳是谁?怎么在大人的炕上?」
发现她们俩问的是同样的问题时,两个女人都愣了。
雁翎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略大,脸色红润,头发凌乱的漂亮女人,心里疑窦乍起。「妳是谁?是总兵大人的女人吗?」
那女人好看的嘴巴一瘪,不屑地说:「废话,不然我怎么会在大人屋里?」
「妳叫什么名字?」雁翎听她承认是猛子的女人时,顿时胃里翻起酸涩,她哆嗦着抓过棉袄披在身上。
「妳凭什么问我名字,那妳又叫什么?」那女人不驯地昂首看着她。
是的,她一定是峻猛的女人,只有他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势。
雁翎沮丧地想。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在作梦,真希望这是梦!
见她不回答,那女人主动说:「算了,我告诉妳吧,我叫玉芙。妳呢?妳也是大人的女人吗?」
雁翎不回答,她只想下地,想离开,可是身子却虚弱得不听使唤。
「那……那个隋、隋圆道在哪里?我、我要找他。」她颤抖着问。也许那个和蔼可亲的大人能替她重新安排间屋子。
玉芙对她瞪着眼睛说:「对隋大人妳得恭敬点,他可是从内务府来的笔帖式,跟随大人好多年了,是大人最贴心的仆人,惹恼了他,大人可饶不了妳!」
雁翎无法说话,光是想到正跟峻猛的女人同时躺在他的炕上,就令她想吐!
「啊,我知道了,妳是隋大人的亲戚,是不是?妳想找他干什么?」
那个山雀似的女人依然在雁翎耳边「喳喳」叫着,令她的不适感更甚。
想干什么?我想穿上棉袄、想下炕、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在心里吶喊,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她颓然倒下,抓着自己的棉袄,背着那个女人侧卧在暖暖的炕上,一股热泪从她眼眶里涌出,又被柔软的枕头吸收,而她的心却在流血……
心痛远远不足以说明她此刻的感受,她甚至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绞碎了。
「娘,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带着这绝望的呼唤,她沉入了充满黑暗、惊恐和不安的迷梦。
第八章
当峻猛回房时,一眼看到昏暗的灯光下,雁儿身披棉袄侧身卧在炕沿,好像怕冷似地紧紧蜷缩着身子。
他急忙走到炕前将掀了一半的被子替她盖好,再轻轻拨开垂落在她面颊上的头发,暗暗怪她不会照顾自己。可是突然,他的手僵住了。
他摸到了她脸上冰冷的──眼泪!再摸,是湿透的枕头。
他俯身捧起她的脸,亲吻着她含泪的眼睛,在她唇边低声问:「雁儿,为什么又哭了呢?」
他的吻有力而炽热,将雁翎从不安稳的睡眠中惊醒。
「你要当着另一个女人要我吗?还是当着我的面要她?」
雁翎冰冷的问话,使峻猛吃惊地抬起头看她。「妳在说什么梦话?」
泪水在雁翎的长睫间闪动,她用手往身边指指。「你的女人!」
峻猛随着她的手指看了看,只看到模糊的隆起。
他一把拉开被子,当即面色一变,厉声喝道:「玉芙,妳在这里干什么?!」
熟睡中的女人再次被惊醒,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她闻声立即跳了起来,跪在炕上,看着怒气腾腾的峻猛,恭敬又急切地说:「大人,您回来了?奴婢等您很久,为您烧好了炕,还铺好了……」
「我问妳为什么躺在炕上?」峻猛打断她的话,质问道。
「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后来她来了。」玉芙看了雁翎一眼,不高兴地说:「她可以躺,我为什么不可以?大人还是可以抱着玉芙睡……」
「出去!以后不准再进来!」峻猛压制着心头的火气,厉声命令她。
玉芙惊慌地跳下炕,跑出了房间。
雁翎见她被吓得都没来得及穿鞋,不由得有点可怜她。
「难道你的女人最后都是这样的下场吗?」她冷冷地问。
「雁儿,妳错了,玉芙不是我的女人!」
听到她冤枉自己,峻猛急了,他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她对他的不信任。可是从雁翎鄙视的神态上,他知道自己的解释将会多么无力。可是他还是得做。
「她是流犯的后人,十四岁成为总兵府的官婢,有点才艺,能弹琴唱歌,我有时候睡不着会让她来为我解闷,可是妳别想错了,她只是为我唱唱歌或弹个小曲什么的,我没有碰过她。」
「抱着她睡觉是没碰她吗?」
她挑衅的语气和冰冷的神态激怒了峻猛,他将她放回枕头上,站起身来严厉地说:「雁儿,妳太过分了!不要以为我娶了妳,就必须为我认识妳之前的行为向妳忏悔!」
说完,他大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
雁翎不说话,她的心已经被失望占据,无论峻猛如何解释对她都没有意义,毫无疑问地,玉芙是,或者说曾经是他的女人,起码他抱着她睡过觉。
这还是被她撞见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被她撞见呢?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女人?更难料他什么时候会厌烦了自己,也像刚才对玉芙那样命令自己「出去」,而那时他的怀里又会躺着谁?
想到这里,他怒斥玉芙时的神态出现在眼前,只不过逃跑的玉芙变成了自己。
天啊,那实在太可怕了,他发起狠来确实很吓人。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拉紧身上的棉袄,将脸埋进衣襟里。这时,她发现自己又哭了。
脱了衣服的峻猛回到炕前,既心痛又懊恼地看着躲在那件红色棉袄里的雁翎。
他对女人从来没有耐心,也从不在乎。可他却忍受不了她的丝毫委屈和眼泪,更是害怕她误解自己。
现在,感觉到她的悲伤,他竟方寸大乱,不知该怎样才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逼得快要发疯。
她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既怒又恼地上了炕,一把扯掉她头上的棉袄,真想对着她大吼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