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原谅我?”
“您不是善用了祖父为您争取到的命,好好地活过这一生?看到您把日子过得这么精彩,我想祖父在天之灵也心满意足了。所以,过去的事您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老人家一边擦着泪水,一边露出笑容说:“你这孩子虽然没有你祖父的教诲,倒是遗传到他的正直与善良。起初,我还真担心阙迎安的子孙会是什么模样?因为担心,甚至不敢先把自己的身份表明,非常抱歉。”
“您是指关于‘报恩’的事吗?”
“嗳。”点头,白念国看向筱狐说:“为了这一点,我孙女儿都快跟我翻脸了。她嫌我卑鄙、胆小、狡猾,因为害怕你的反应,没勇气直接道歉,居然要她隐藏身份来报恩。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劭恩,你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你应该能体会,一个老人家实在承担不起被故友的子孙当面责骂的痛苦啊。”
摇着头,老人再度推翻自己的话,说:“不,应该是我不想看到这种场面,和我故友有着相似的一张脸孔的人,要是这样骂我,我连苟且偷生的勇气都会失去。我从来都不是靠‘光明正大’而站在世界的顶端,现在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卑怯了。”
这个理由,劭恩可以接受,但应该还有些老人没有说出来的理由吧!劭恩敏感地察觉到,并且主动地说:“您也是担心,因为我在S集团工作,而会影响您身为集团领导者的立场,是不是?”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坦承地点头,老人叹息地说:“我花近半生的时间在找寻故友的子孙,却没想到追查到最后,上天和我开的玩笑是这么的大。知道你在S集团中工作,我真是吓了一跳啊。报告书送到我面前时,我一直希望那不是真的呢!”
劭恩知道老人的顾虑,如果以故友之子的姿态去要胁他,他恐怕不能、也无法拒绝自己的狮子大开口。所以老人家担心的是他会藉此机会一步登天?
“我并不怕你跟我要求钱财,再多的财富我给你就是。可是S集团我不能给你,那不是我私人的财产。当我把它一手拉拔长大的时候,它就是具有自我生命的东西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人危害到它。为此,我必须防范任何有可能发生的祸端。”
也就是我吗?任意被人怀疑,固然不愉快,但老人家此刻的坦白,多少能增加让劭恩原谅他的理由。
“当我在听到筱狐说,你所要求的愿望只是帮你修好一座钟的时候,我再次重省,了解到我这颗心的污秽。我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态实在不可取,所以说……今天这趟来台湾,我决定把选择的权利再次交给你,年轻人。”白念国拾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你希望我用什么方式报恩,尽管开口吧!这一回你不再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了。你知道我有多少财富,也知道我手中握有多大的权力,你可以尽管开口跟我要求。这是你一步登天的机会,我把这决定都交给你了。”
一瞬间,劭恩怀疑这是否是上天要给他的诱惑。
数不尽的钱财堆积在面前,S集团中呼风唤雨的权力也放在这张桌上,只要他伸出手去,那一切就是他的了。
阙劭恩,你怎么决定呢?
他自问,而答案也很轻易地就浮现。
第九章
“白会长,我这辈子未曾见过我的祖父,所有关于他的事迹,也不曾从我祖母口中得知。坦白说,直到今天听你一席话之前,我印象中的祖父是个谜一样的人,连张照片都没有。所以我很高兴能听到一些关于祖父的事。”
整理好思绪后,劭恩平静地说着,而这种表现,已经让白念国心生佩服。年纪轻轻,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庞大诱惑,没有轻易被冲昏头,实属难得。这样一名好青年,就算自己要将S集团交出到他手上,也没有什么好担心或遗憾的,他应该可以做好掌舵人的职责吧!
“不过,不管是财富或权力,我都没有接受的打算。”
白念国眉头一蹙。“是不是你怀疑我这老人家说的话没有诚意?我知道先前是我不好……”
“不,请不要误会。我半点都没有怀疑过您的诚意。这该怎么说呢……正因为我是祖父的孙子,所以我更不能接受您的这番心意。”
“胡扯,你不能接受,那还有谁有资格接受?!”
劭恩微微一笑。“您先前不是说了吗?祖父是个连在战乱、为求生存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都不会夺取他人的财物好延续自己生命的人,我认为祖父的这份高尚情操值得子孙去维护。假如在这样丰衣足食的年代,有能力靠双手自力更生的子孙,竟然连一分努力都没有地,就夺走了他人努力半生所建立起来的财富、企业,祖父在天上会怎么想?”
摇摇头,白念国再次劝说。“不是这样的,当初若不是有你祖父伸手相助,我今天又怎么可能坐在这儿和你对谈?我所拥有的一切,全是你的祖父付出生命所换得的。”
“您说祖父他给了您性命,那么该还给他的时候,您就到天上去和他讨论该怎么付利息吧!我不是祖父,自然也不能接受不属于我的任何东西。况且,当初该‘报’的恩,您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修理那座钟了吗?把它当成对我祖母的怀念与补偿,这样就足够了。”
微笑地,他看向陪坐一旁的筱狐,问道:“那座钟已经修好了吗?白小姐。”
笑容中没有半分的迷惘与遗憾,那是他坚定的信念所绽放的笑靥,抛弃财富与权力的召唤,他仍选择走自己的路。
筱狐看了爷爷一眼。“您输了呢!爷爷。”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不能对一个老人家温柔一点吗?看在我所剩日子已经不多的分上,就顺应老人家的希望,让我尽尽我的这份心意嘛!”摇着头,白老会长用拐杖敲敲地面,不太高兴地说。
“够了,再倚老卖老下去,您就跟三岁孩子硬要人家收下你的糖没两样了。我想爷爷您也不想被人当成疑呆老人吧?”筱狐早看穿他的伎俩,嘲讽地说。
“什么?你这丫头怎能骂爷爷是老疑呆了?”
拍着桌子,筱狐推开椅子起身说:“事情就是这样了,你的‘报恩’人家已经收下,能道歉的也道歉过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死心点,快回你的夏威夷去吧!我们走,阙劭恩。”
劭恩莫名其妙地被筱狐拉起了手臂,被动地往套房门口走去。
“喂,死丫头,你要把我的客人拉到什么地方去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耶!等等,阙劭恩,你说不要我的财富或权力,是不是因为要掌管集团很累?那也没关系,我分股票给你好了。你就当个大股东,坐领股利就好了……喂,你们别走啊!”
一路被拉到门口,还能听到白老会长不死心地念念有词,使得劭恩不禁往后看了一眼,问着筱狐说:“我们就这样离开,真的不要紧吗?你的爷爷不会生你的气吗?”
“没关系。他生气又能怎么样?把我赶出家门吗?那我乐得轻松,天知道做什么女继承人是件多么烦人又闷的事,我早想抛弃这个身份了,是爷爷不肯放人的。”
筱狐吐了吐舌头,关上套房的门,把罗唆的爷爷也关在门的另一端。终于剩下两个人独处了,暴露真实身份后,第一次面对他,筱狐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由得感到些许尴尬。
沈默片刻后,劭恩主动打破寂静说:“你……呃……白小姐的东西还放在我家中,是不是要我帮你……”
闻言,反射地噘起嘴,筱狐恼怒地说:“不要叫我白小姐!怎么,一知道我是S集团的继承人,我就不再是你认识的白筱狐,而只是毫无相关的‘白小姐’了,是吗?”
听了她先发制人的一番话,劭恩感到有些困惑。
他伤脑筋的表情使得筱狐咬了咬唇,消了火地低语说:“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抱歉。”
“……就算是故意的欺骗,我也没有责备你的理由。别的不说,今天的事真的靠你帮了大忙。”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劭恩忽然想到,在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一直觉得她很难缠,可是比起现在挂着身份光环的她,那时候的白筱狐难缠中也有她的可爱,起码不会像现在让他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
她仰起小脸,一双灿瞳犹豫地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尽在其中。她想,如果人光靠眼神就能沟通的话,该有多好。
“我们现在只能这样绕着圈子,客套地说话吗?”筱狐沮丧地低下头。“难道这些日子,我以为自己稍稍进入了你的世界,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就算是这样,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点,假装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