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我是来运我那架宝贝直升机。”星期六忽然瞪着他,小心翼翼的问:“它还‘健在’吧?”
“我已经叫人把门修好了。”
“门?”星期六叫了出来,“你把我的宝贝直升机怎么了? ”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小心轰掉一扇门而已,其他都还好好的。”
星期六不信地瞅着他。
“我保证你完全着不出有修过。”
“真怀疑以前怎么会有航空公司敢请你当驾驶员。”星期六嘀咕道。
“对了,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们在街上遇到娃娃,她跟我们说的。她要跟我们回自由岛住一阵子,你去不去?”
一提到湘云,不免让他有些黯然。子城低下头,靠向墙壁,低声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她也知道,可是我们希望能听到不同的答案。”
子城摇摇头,他的答案还是一样。
◆ ◆ ◆
湘云修补好屋顶上的破洞,扶着小木屋旁的大树,小心翼翼地爬下屋顶。她站在小木屋前,抬头仰望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成果,唇边漾起笑意。
要是子城看到,一定会觉得她愈来愈厉害了,以前她连爬上屋顶都会怕得直发抖。她颇为得意地想。子城一定会说……不,子城什么都不会说,他根本看不见她修好了屋顶。她的笑容冻结在唇边,忽然觉得不是那么开心了。
她抬手拭去额际的汗珠,在小木屋前坐下,用刀子开了—颗椰子解渴。
和风轻送,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湘云斜倚着门前的柱子,合上眼稍作休息。
“娃娃!娃娃!娃——娃!”爱因斯坦粗嘎的叫声在她耳边忽左忽右吵个不停。
湘云原本想不理它,但最后实在受不了他的嗓音骚扰,只得懒洋洋地睁开眼瞅着它,“爱因斯坦,你到底要做什么?”
“喝!”爱因斯坦夸张地在半空中定格半秒钟,“你这表情怎么和城那么像,害我吓了一大跳。”
是吗?她和子城像吗?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与从前的林湘云已不再相同,她变得比较独立,比较有自信,也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从前那个怯懦的林湘云似乎离她愈来愈遥远。
这半年来,她去过许多国家,有时是工作,有时是旅行,每每到达一个新的地方,她总会抬起头着看那里的天空,但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让她觉得有归属感;天空再美、再蓝,她总觉得少了什么,甚至回到自由岛后,那种感觉仍然强烈,心里空空的,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城去哪儿了?怎么只剩你一个人在修屋子?”爱因听坦停在她肩上,小脑袋不停地向四周张望,寻找子城的身影。
“他没来。”湘云淡然答道。
“为什么?喔——你们吵架了!”爱因斯坦粗嘎地笑道,似乎觉得自己的“笑话”很有趣。
湘云偏过头看着它,一会儿才道,“我们分手……半年了。”
爱因斯坦呆了十秒钟,呵呵干笑道:“娃娃,你这个笑话真不好笑,我才不会上当。”“我是说真的。”湘云倾身向前,侧过脸枕着膝盖,“我不想和他一起被困在台湾,所以我就抛下他,自己出来寻找自由。”
“你找到了吗?”爱因斯坦难得正经地问。
“没有。”
“可是你还是丢下他一个人,你好残忍。”爱因斯坦抛下这句责难,随即振翅飞去。
它说得没错,她是残忍,狠心抛下子城让他独自承受寂寞。她可以舍身替他挡下子弹,却没办法守在他身边一辈子,陪他等待自由。到底什么比较困难?替他挡下子弹只需要一时冲动、一个念头,但一辈子却要慢慢思量、不断挣扎。
至今,她还是无法做出取舍,还在挣扎。
◆ ◆ ◆
湘云独自坐在白色沙滩上,远眺着火红的太阳逐渐消失在海平面。
自由岛上还有许多地方她不曾去过,但这几天来她却总是在海边枯坐,天黑了才回小木屋休息,完全提不起劲到岛上其他地方去看看。
有时候她仿佛看见子城缓缓走出海面,兴奋地冲向他后才发现是回忆开了她一个玩笑,眼前所见只不过是记忆重演。
索沙脚步轻悄的走向她,最后在她身侧停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涨潮了。”
“好几次我幻想着他会像你这样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娃娃,我来找你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环游全世界了。可是那只是幻想,事情不可能尽如人意,人生也不可能依照我们自己编写的剧本来演。”湘云淡淡的声音飘散在徐徐吹来的晚风中,语气里满是无奈。
“但是你能决定你要怎么做,虽然结果可能不像预期和完美。”索沙双手抱胸,凝望着最后一丝日光隐没在海天的尽头。
“可惜我做不出决定。”她苦笑着摇头。
“那就听你的心怎么说,它会做出决定的。”
湘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索沙,你当初怎么会决定留在自由岛?”
“在英国那段时间,我曾经努力让自己融入那个世界,强迫自己学会最道地的英文,强迫自己的举止谈吐都臣像个英国绅土,我做到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城看出我心里最真实的渴望,要我陪他来一趟自由岛。第一眼看见自由岛,我就听见我的心狂喊着:‘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从那天起,我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湘云抬头看着他,“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自由有时候难免寂寞,但如果那份寂寞强烈到让你感受不到自由的气息,那就不是自由了。”索沙别有深意也着她一眼,“今天晚上有夜市,记得过来看看。”
“好。”湘云应了声。
索沙走后,她在海边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回小木屋。
有些心不在焉的湘云不小心在门前绊了一下,连忙扶住门板,指尖触摸到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刻痕,与子城共有的回忆一慕幕在心头快速掠过,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举手投足,如此真实的在她脑海中重演。难以言喻的情绪狂卷而来,揪紧她的心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微张口,重重喘息着。休息片刻后,她点燃放在门前的火把,走向广场。
夜市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明亮的火光依旧,热情的居民依旧,索沙激越的鼓声依旧,只是她身旁少了他,有点寂寞。
她来到荷兰籍老夫妇的摊子前,老妇人认出她,笑容可掬地塞了一个木雕娃娃到她手里,要给她。
湘云摆摆手,不好意思收下,目光不自觉转向空无一人的身边,神色有些黯然。
“娃娃,不孤单。”老先生用生硬的英文说道,拿起另一个木雕的男娃娃塞到她手里,让木雕娃娃凑成一对。
“谢谢。”湘云不好再拒绝,抱紧怀里的木雕娃娃,点头道了声谢。娃娃有了伴就不孤单了,可是她……心里是空的。
她回过头,正巧对上隔壁摊子俄罗斯人澄澈的蓝眸,她记得他和子城的交情似乎不错。她尴尬地对他挤出一抹笑,低头走过他的摊子,沙地上隐隐闪动的粉红色光泽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弯腰拾起,发现竟是去年弦月节那天,子城送她的心形珍珠,但原本温润无瑕的珍珠,经过风雨侵蚀和泥抄磨擦后变得坑坑洞洞,失去原有的美丽。
湘云望着手中的珍珠怔仲出神,忽然间明白她努力寻找的自由少了什么。
少了他啊!少了最挚爱的他,就算是自由也寂寞得让人难以忍受,没有他的天主就算再蔚蓝、再美丽,也觉得好空洞。
曾有过两人相互扶持的圆满,如何能够忍受一个人的孤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才能找到归属,但是现在才仅,会不会太迟了?
她握紧手中的珍珠,蹲下身,缓缓蜷曲起身子,环抱住自己,希望能抵挡心中的孤单与寂寞,但强烈的寂寞感依旧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
雪梨的天空依旧蓝得耀眼。子城望着机舱窗外的蓝天,少了一半的心丝毫无法感受那份天地辽阔的美丽,只是平添烦躁。
这次到雪梨主要是来视察澳洲分公司的情况,他只停留五天,却开了大大小小将近十个会议,再加上一连串的视察行程,他的行程表满得没有一丝空隙,连带也让澳洲分公司的高级主管忙翻了。尽管他试着用繁忙的工作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湘云,但一坐上回台湾的班机,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他们也是坐上从雪梨飞往台湾的飞机,而后共患难,而后相爱,而后……
他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她当时的模样。
“俞先生,有位小姐要我把这个东西拿给您。”茱莉站在他身边轻声唤道,将手中朴拙的木制方形盒子拿给他。
似曾相识的雕工让他怔了一下,有些急切的追问:
“谁拿给你的?”
“那位小姐说您看了就知道,不打扰您了。”茉莉欠身离开,无意多透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