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笑她家个长不大的孩子,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就丢下她妈咪不管。不过,他根本连句话都没说,把责任全赖给他似乎不大公平……可是他明明就是在笑她……
“哎呀!好讨厌!”湘云穿着平底凉鞋的脚用力一跺地。不管了!反正以后又不会遇到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她用力甩甩头,决定将那男人的影像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讨厌什么?”依稀有些印象的低沉嗓音从她左侧的座位传来。
“啊——”骇人的尖叫声在湘云转头的瞬间炸开,剧烈震动了陌生男子脆弱的耳膜。
陌生男子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堵住受创最剧的右耳,直到确定她的尖叫声停了,才放开手。
“你……你……”湘云手指着他,小嘴一张一合,久久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怎么样?”回望她的黑眸闪动着戏谑的光芒,古铜色的巨掌顺势执起她雪白的柔夷凑到嘴前轻吻。
湘云何时遇过这么大胆无礼的男人,登时傻住,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加上她坐在角落的位子,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他的唇沿着她的指尖慢慢下移到掌心,愈吻愈挑逗煽情,几乎可以算是性骚扰了。
怎么办?湘云慌了手脚,脑筋一片空白。但在她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却自动停止了。
“你不拒绝吗?”他抬眼瞅着她慌张的神情。
“我……呃……”湘云楞了好半晌,才嗫嚅道:“请你……请你……放开我……的手,可以吗?”
“请?”他好笑的挑起浓眉。没人会对色狼这么客气的吧!
“拜托!”湘云以为他觉得她的口气不够客气,所以又补充了一句。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低沉的笑趋向荡在湘云耳中,反倒激起她的怒气。
“你笑什么?”她不悦地沉下脸,白皙的脸蛋写满了愤怒,但天生的轻柔嗓音即将语气中的愤怒尽数转为无尽魄力的娇嗔。
他敛去笑容,但瞅着她的黑眸里的笑意却又加浓了几分。
他的反应让湘云的火气又直线攀升了好几度。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哪里很好笑,可是他却一直把她当笑话看,什么意思嘛!
“放开我的手!”她气极了大喊,一面试着将手从他掌中抽回,无奈两人力气相差悬殊,她费尽力气仍是动不了分毫。
“为什么?”他反问。
“因为……”湘云顿了一下,然后抬高下巴,赌气的说: “因为我上完厕所没洗手!”
陌生男子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松开她的手。
“你到底在笑什么?”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她自己倒觉得很恶心,尤具他刚才还捉着她的手猛亲。
“下次你只要说‘因为我不爽’就可以了。”说完,他背起帆布背包,伸了伸长腿,然后站起身。
“下次?”还会有下次?她傻了。
他弯下腰,轻狞她细嫩的粉颊一把。“别那么惊讶,会再见面的,搪瓷娃娃。”
“我才不是什么搪瓷娃娃!”湘云对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抗议道。
“我才不是……”她的声音逐渐转低,最后只剩下喃喃低语。
搪瓷娃娃!多么痛恨这个名词,总是一再提醒她,自己只是一尊美丽、易碎却无用的装饰品。
装饰品没有生命,有的只是美丽,可是她有生命、有思考能力,她有她的梦想,她有她渴望的天空。
当了二十四年的搪瓷娃娃,够了!从今天起,她要做回她自己。湘云在心里发誓。
唉!说得容易,真要实行却很困难,尤其当她的亲戚朋友全视保护她为己任,想学会独立自主更是难上加难。
到雪梨的这几天,她不但出入都有专车接送,连行程都有人替她打点好,她搜集的旅游资讯根本用不上。幸好她这次坐的班机客满,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姨妈一家三口打消陪她回台湾的疯狂念头。
临行前她瞒着姨妈把商务舱的座位换成了经济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一个不事生产的人似乎不该这么奢侈。但她还是指定要靠窗的位子,她想多看几眼无垠无涯的广阔天空。
她侧身望着机舱窗外的蔚蓝晴空。不知为什么,雪梨的天空让她想起那个陌生男子,在他眼中,她看见了某种她渴望拥有却不敢伸手去拿的东西。这些天来她反覆问着自己,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到底是什么?”她手托香腮,喃喃自语。
“什么是什么?”
湘云一直没注意到她身边坐了人,因此听到身边突然有人出声不禁吓了一跳,她好奇地回过头。
“啊……”她的口型才刚出现,一只巨掌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她的小嘴。
“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你是被我的胡子吓到,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熟悉的低沉嗓音依旧含着笑意。他放下手,偏头看着她。
“你……你……”湘云的手才要伸出去,但一想起上次的经验,立刻又缩了回来。
他赞许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你的位子在这里?”湘云防备地盯着他,以防他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出现。
她承认她是有一点点想再见到他,呃……好吧!或许比一点点还要再多一点,可是这并不表示她能够接受他无礼的侵犯。
他点了点头,对她防备的态度没有任何不悦。
“你确定?”
他从帆布背包裹拿出机票的存根递到她面前,“没错吧?”
湘云瞄了一眼存根上头的座位号码和姓名,“你叫俞子城。”
他微微点了下头。
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是她确信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他。那她应该是从报纸上看来的罗!
报纸上?她的眼睛陡地睁大,惊愕地瞪着邻座的男子,这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她现在才发现他脸上的胡子竟然剃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对他的黑眸和声音印象太深刻,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男子就是之前那个大胡子。
“你的名字上过报?”湘云颤声问道。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社会版上某个凶杀案的枪击要犯,看来他是到雪梨整型后准备再回台湾犯案。
俞子城想起他和左氏企业老板独生女的那则全版联姻故事。那应该算是上过报吧,于是他点了点头。
湘云不敢再开口,整个人缩进角落里,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一枪把她解决了。她不是怕死,只是不喜欢那一种死法。
“会冷?”子城见她全身缩成虾球状,以为她怕冷,便拿起机上的毛毯替她盖上。
“谢……谢……”湘云一想到他是“枪击要犯”就吓得牙齿直打颤。她晓得自己很没用,可是她就是怕。
“你是不是病了?”子城见她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想看她是否有发烧。
林湘云,你要勇敢!如果不揭发他,会害死许多无辜的生命。湘云告诉自己,她全身仍是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子城看她似乎愈来愈不对劲,便扬手召空中小姐过来。
待空中小姐一走近,湘云立刻鼓足勇气用英文大喊:“快叫警察过来,他是枪击要犯!”
空中小姐和于城闻言皆是一愣。
“俞先生,这位小姐怎么了?”
子城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一直发抖又直冒冷汗了。他强忍住笑意,朝空中小姐摇接头,“茱莉,她没事,只是太紧张了。”
“要我拿杯温开水过来吗?”
“不用,你去忙你的事。”子城等到茱莉走远了,才老实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湘云一脸茫然地看着空中小姐渐渐走远,最后她将目光移回身旁笑得很碍眼的男人身上。
“我……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我不……不会任你回台……台湾残杀无辜生命。”她逞强地抬高下巴,可是发颤的声音仍掩不住浓浓惧意。
子城勉强止住笑,“不是每个名字上过报的人都是枪击要犯。”
湘云不解地眨着大眼睛,“那你……”
“我是‘好人好事代表’。”子城很恶质地故意糗她。
湘云气愤地瞪他一眼,拉高毛毯,背过身不再理他。她知道自己缺乏常识,她甚至不清楚米价是一粒一粒算还是一斤一斤称,可是她很努力在学啊!他为什么总爱把她当笑话看?湘云愈想愈心酸,眼眶也渐渐转红。
“Agamemnon!”她哭腔哭调的低骂道。
“你直接骂‘猪’就可以了。”说着,子城递了条手帕给她。“毕竟没几头‘猪’看过荷马的‘伊利亚德’,你骂得太深奥,有些‘猪’会不知道你在为骂他。”
湘云抢过他递来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又一把塞回他手里。虽然在气头上,她仍不忘道了声谢,让子城不禁莞尔。
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是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不发一语。
“不说话?”子城忍不住又想逗她。
“我不跟‘猪’说话。”
子城闻言,不怒反笑,“娃娃,你学得满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