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舞台,等一下城就会在那里表演。
“子城要表演什么?”她怎么都不知道令晚是子城要表演?不过显然他也不晓得自己令晚是主秀,不然他那张俊脸也不会突然垮下来。
“城的焰舞是弦月节庆典中最受欢迎的表演。”惠芳说道,坐在周围的妇女也点头表示赞同。
“城跳焰舞时的激狂与力道,连当初教他的星期六都比不上。”坐在另一边的妇人补充道。
过了几分钟,激越的鼓声响起,伴着素沙雄浑的呼喊声,登时让全场沸腾了起来。
索抄的鼓声愈击愈快,呼喊声也愈来愈高昂,在呼喊声达到顶点时,所有声音忽地消失,在一片寂静中,子城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他赤裸着上身,腰部以下围着红色的长布,黝黑的肤色映照着火光,仿佛他并非站在火焰前,而是从火中走出,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缓缓举起右手,手腕轻转仿若甫窜起的火苗,接着索沙的鼓声再次响起。
初时,他的动作相当缓慢,微晃的身躯犹如火焰在风中摇摆,索抄的鼓声渐渐加快,他的动作也随之加快,慢慢放射出火烙的热度。忽地,鼓声停顿了数秒,子城的舞步也跟着停止,鼓声再响起时,他的动作条地转为狂野,仿若燎原的野火狂肆地席卷整个天地。突然,他跳下舞台,奔向观众席。
“来。”
湘云望着他的笑脸,毫不犹豫地投入他敞开的怀中,与他共舞。
她不懂舞步,也不会数节拍,只能在子城的带领下不停地旋转、跨步,舞出她想像中的焰舞。至于正统的焰舞是否像她想像的这般?管他的,她觉得好自由、好快乐,整颗心如同飞上云端,再也不受拘束。
别停,别停,多希望就这么舞着,永远都不要停!湘云暗自祈祷着。
两人不知道共舞了多久,激狂的鼓声渐渐转慢、转弱,最后停止。少了鼓声的陪翻,舞步似乎挥洒不开,便也跟着停了,但湘云还觉得不够,水灵灵的大眼期盼地望向索沙,希望他再继续下去。
“娃娃,饶了我吧!我的手快抬不起来子。”索沙为难的摇摇头,他已经筋疲力竭了。
“子城,我是不是毁了你的表演?”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她刚才根本毫无舞步可言,一定像极了疯婆子在满场乱飞。
“怎么会?”
“一定是我毁了你的表演,不然为什么没有人鼓掌?”
湘云才嘟着小嘴说完,现场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久久不歇。见大家这么捧场,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红着小脸,目光不知该看向哪里;只好低头看着绞成麻花状的手指。
“娃娃、不错喔!你很有天分,以后你跟城就可以夫‘跳’妇随了。”星期六赞许地轻拍她的肩。
“谢谢,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湘云第一次听见有人称赞她有跳舞的天分,乐得呵呵傻笑。
“对了,你们今天有没有看到凯?”星期六目光扫过观众席,依旧没见到儿子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没有。怎么了?”子城见他脸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凯从一早出去到现在,一直都没看到人影,我以为他去找娃娃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连晚上的庆典都没出现,就太奇怪了。”
湘云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子城,会不会——”
“砰”地一声枪响,打断了她未问出的忧虑,一股烟硝味霎时弥漫在纯净无污染的空气中。
“放开我!放开我……”从树林中传来的稚嫩呼叫声正是凯的声音。
身材高壮的泰迪一手握着手枪,另一手则拎着瘦小的凯,嘴里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对众人叫道:“谁是星期六?”
满布血丝的褐色眼瞳扫视过噤声不谙的居民,突然瞧见湘云的身影,他面露惊喜的说:“小美人,原来你也在这儿!正好,可以陪我一起去清迈。”
湘云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握住子城的手。
“放开我!”凯扭动着身躯,努力想挣脱素迪的掌握,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口咬住箝制他的手臂,几乎要将泰迪的肉咬下一块来。
“妈的!你这个该死的小鬼!”泰迪吃痛,狠狠将凯甩在地上,暴怒地以枪指着他,回头叫嚣道:“星期六,你要你儿子活命就快点滚出来!”
“我就是星期六。”星期六应声走出人群,但目光却不是看向泰迪,而是一身狼狈、脸色惨白的儿子。
“凯,怕不怕?”他柔声轻问。
凯望着近在眼前的手枪,摇了摇头,勇敢的说:“你不怕,我就不怕。”
“妈的,我是要你出来话家常的吗?”说完,素迪一拳揍在星期六的肚子上,力道重得让他连退数步,双膝重重跪落黄土地。
泰迪走上前打算再补他几脚,但两道森冷的眸光硬是阻止他的动作。
又是那个男人!泰迪无须回头便知道那炙人的注视是来自何方。他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那个男人!
“看什么!”他转头对子城粗声喝道,试着掩饰住语气中隐隐流露出的惧意。呵,笑话,他干嘛怕那个男人!但他的眸光总让他心虚莫名。
子城依旧保持一贯的沉默,冷然的目光看得他一阵心虚。
“妈的!老子让你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胜我!”泰迪索性一发狠,将枪口转向子城,手指扣下扳机——
“不——”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上前,枪声和惊叫声同时响起。
好吵!谁在尖叫?不是她,她叫不出声了,好痛……好烫……这是什么?红红的、暖暖的……她流血了吗?子城呢?他没事吧……他没事吧?她挡住子弹了……
“娃娃……”子城的声音胀满痛楚,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她褪去血色的脸颊,“为什么这么傻?”
“你……没事吧?”湘云软甜的话声只剩下微弱的气音, “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好冷……抱着我……再紧一点……”
子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强烈的悲痛梗在喉头,让他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以颊摩娑着她冰冷的脸颊,希望能给她更多的暖意。
“妈的!一具死娃娃有个屁用!”泰迪啐道,扭头吐掉口中的口香糖,对于渐渐流失生命力的湘云仅是恼怒的一瞥,便不再理会。
他一把揪起星期六,粗声质问:“我知道岛上有直升机。你们谁会开?”
“我会。”出入意料的,冰冷的声音竟是来自伤痛的男人。
“子城……”
子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放心,我带你去医院,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
“你会?”泰迪诧异地看着他。
“这里只有我会,你没有其他的选择。”说完,子城抱着湘云站起身。
“好,就你!载我到清迈,我就饶你一条命。”泰迪放开星期六,要他交出直升机的钥匙。
自由岛上仅有一架救难用的直升玑,平时藏在一处人烟罕至的树林中,几乎没有多少居民知道,却偏偏让因分赃不均而被同伙遗弃在自由岛的泰迪发现。
星期六领着他们上到藏直升机的地点。
“星期六,有毛毯和布条吗?”子城抱着湘云走向后舱。
“有。”星期六取出毛毯和布条,在子城身旁蹲下,协助他将湘云固定在座位上。
“想办法在半途解决这家伙,油箱里的油够让你们飞到来沙岛。”星期六以俄语对于城低声道:“我会通知凯达在那里接应你们。凯达那里的设备只能帮娃娃包扎伤口,暂时止住血,无法动手术取出子弹,不过他有足够的汽油让你们飞回台湾。”
子城沉默地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不准说话!”泰迪将枪口抵住星期六的后脑,略显紧张地喝止他再开口。
“飞行前的祝祷是我们岛上的惯例。”星期六镇静地说,跟着站起身,轻拍子城的右肩,“祝好运。”
“快点!”泰迪急躁的催促道。在这座岛上拖延愈久,他愈不放心,他只剩六发子弹,杀不光全岛的居民,只能暂时吓唬他们。
子城不理会他的催促,细心的替湘云包上毛毯,用布条固定好位置,确定她不会在飞行中受到晃动后,才走向驾驶座。
起飞不久,远方的天空徽微露出曙光,但灰黑厚重湘云层却已预告今天不会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冷风灌入机舱内,带来些许冻人的寒意,泰迪拉紧迷彩装,却阻挡不了邻座男子散发出的冰冷。
子城的沉默与冷静让他浑身不舒服。不该这么冷静的!他的枪正措着他的头,他的女人正一点一滴地慢慢死去,但他没有吓得浑身发抖、没有伤心欲绝,只是沉默地操控着直升机,仿佛他只是他请来的驾驶员,仿佛他心中的伤痛已然平息。
该死的!不该是这样的!子城的平静反倒使泰迪备感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