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痛楚化为千万支利刃深深插入她心扉。好痛!她捂着心口,埋头狂奔,直到最后一丝气力用尽,纤弱的身子犹如深秋的黄叶缓缓飘落地面。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她之前,她脑海中浮现最后一个念头——
忘了,就不会再痛了……
☆ ☆ ☆
“诗奕,我只是在说气话而已,诗奕……”躺在雪白病床上的病人喃喃呓语,用力挥舞着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双臂,努力想抓住什么,然而在明白掌中只有无形的空气时,伤痕累累的双臂无力的垂下,泛着血丝的黑眸同时睁开,望向站在床边的墨恳。“阿恳,有消息了吗?”
墨恳点点头,“旭日圣人的人在路边捡到诗奕,不过他说诗奕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加上你现在又住院,所以他打算先派人把诗奕送回台湾,等你身体康复再去台湾接她。不过……”
“不过什么?”
“旭日圣人希望你去接她前先做好一些心理准备,因为……”墨恳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说:“她可能会……不记得你。”
或许是因为麻醉药还没退的关系,墨上尘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肉体的痛楚,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在这张病床上的人仿佛只是一具被掏空的躯壳。
一直站在角落的费可蝶一想到自己的玩笑话竟造成这么大的问题,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表哥……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跟表嫂开个小玩笑……我不知道……表嫂的反应会……会那么激烈……对不起……对不起”
“人命关天的事可以开玩笑吗!”墨恳狠狠瞪她一眼,气得想破口大骂。
“表哥,对不起,我知道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都不能弥补我的错——”
墨上尘疲累地扬手打断她的话。“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墨恳难过地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一把扯住费可蝶的衣领,拖她离开病房。
关门声鼓动他的耳膜,麻痹的躯体开始渗入一丝丝痛楚,然后慢慢扩散到他每一个神经与细胞,直到他以为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因为伤痛而在空虚的胸腔里阵阵抽搐。
郭谨晔一定弄错了!诗奕不可能忘记他的,她承诺过会一直记得他是她最最最喜欢的上尘哥哥,她不可能违背誓言的。
老天,她绝不能!要他如何能承受被他最爱的两个女人遗忘在生命之外……
☆ ☆ ☆
俞家大屋前的法式花园一反平常的冷清寂寥,随处可见穿着正式服装的宾客三五聚集地谈天说笑,这鲜见的盛况全是为了俞家三少爷俞子真的结婚典礼。受邀参加的宾客除了平日和俞氏企业有往来的商界朋友,还有两位新人在古典音乐界的朋友,满满的人潮将平常看来空旷得冷清的花园挤得水泄不通。
诗奕微微拉高绊脚的浅蓝色纱质长礼服,低着头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想找到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太多陌生的面孔让她紧张,她知道这些人是爸和三哥、三嫂的朋友,不会伤害她,可是太多人了,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她抬头望见父亲站在前面不远处和她三嫂的爸妈聊天,正想低下头快步走过,却仍被眼尖的俞锦源看见,给唤住了。
“诗奕,你上哪儿去?”
“爸,我只是四处看看。今天来了好多人喔!”她眨眨眼,唇角弯起的笑弧写满兴奋,仿佛很乐意见到这么多宾客。
俞锦源宠溺地拍拍她的头,“好吧!你去逛逛。一会见记得要回来。”
诗奕乖巧地点点头,拉起裙摆决定往秋千的方向走。途中她又分别被她大哥和二哥拦下来,巧的是两位兄长都要她一会儿记得回屋里。她虽然觉得他们的态度有点神秘,但也没多想,点头应声好就离开了。
好不容易,她终于走到挂着秋千的那棵大树下。大树的位置离花园有些距离,所以几乎没有人过来这里,恰好符合她的需要。
她低头专心地拍净秋千上的灰尘,忽然一双黑色靴子映入她的眼帘,温润却疲惫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诗奕,回家吧!”
这个声音好熟悉,她却记不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她惊讶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一张疲倦的俊容,仿佛忆起了什么,一股锥心的痛楚急速穿透她心扉。她疼得捂住心口,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墨上尘连忙上前扶住她。
诗奕侧身避开他的手,扶着秋千大口大口喘着气,调节心中那服莫名的揪痛。
被拒绝的大手悬在半空中显得有些失落,他无言地缩回手插入口袋中。“诗奕,我们究竟还要再吵多久?我累了,你不累吗?”
他话中的沧凉让她心头又一阵莫名的揪痛,但她不懂呀!她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很抱歉那天那么大声地吼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墨上尘词穷地搔搔头,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停战好吗?我们回家去。”
“我的家在这里。”诗奕轻声道,偏着头以全然陌生的目光望人他眼中。“哥哥,你是谁?”
墨上尘瞬间凝住呼吸,不敢置信地回望入她眼底最深处,希望能找到她恶作剧的眸光,却只看见令人心碎的陌生与疏离。“你真的忘了我了?”
“哥哥,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强抑下心中原因不明的疼痛感,认真的望着他。
“诗奕,你只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还在气我失约的事,所以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对不对?”墨上尘一步向前,双手箝住她细瘦的双肩,慌乱的心弦绷得太紧,不自觉加深了力道。
“好痛!”肩头传来一阵痛楚,让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一惊,急忙松开手。“诗奕,我不是故意的。伤到哪儿了?”
诗奕乘机退出他怀中,头也不回地急奔回花园。
俞子惑望见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妹,连忙伸手拦住她。“诗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好奇怪的客人在追我。”诗奕害怕地缩在兄长怀里,手指向身后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墨上尘。
俞于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脸色极差的妹夫,不难想见他刚才受到多大的挫折与伤害。他浅浅叹了口气,拍拍小妹的肩。“诗奕,你先回屋里。”
诗奕小心翼翼地瞄了墨上尘一眼,拉着裙摆快步走回大屋。
“你也看到她的情况了。”俞子惑一手搭住妹夫的肩往人少的地方走。“在她的记忆里有一年半的时间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说……”
“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墨上尘忍住心伤,咬着牙接下他说不出口的话。
俞子惑同情地看他一眼,“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她可能明天一觉醒来,就忽然想起你,也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
“你想说什么?”墨上尘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犹有未尽之意。
“我们希望你知道你随时可以停止这段婚姻。爸可能会有点意见,不过大哥、我和子真全都站在你这边。诗奕是我们每个人心头的宝贝,但我们不希望她变成阻止你再去追寻幸福的枷锁。”
“你们要我放弃诗奕?”墨上尘的浓眉不悦地揪起。
“不,我们不希望你放弃。但如果情况超过你所能负荷的程度,就让诗奕成为你生命中的一段过去吧!”俞子惑拍了下他的肩,转身走回花园。
让她成为一段过去?!墨上尘涩涩苦笑。如果能轻易让她变成过去不着于心,那情字就不会如此磨人心神了!
☆ ☆ ☆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诗奕终于还是认命地接受失眠的事实。她烦躁地推开薄被坐起身,随手拿起床边的针织薄外套披上,走向阳台。她轻轻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沁凉的夜风扑面,莫名烦躁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她大哥将那名奇怪的陌生人安排在她隔壁的房间住下,而爸和二哥也出乎她意料地同意这样的安排。
她不喜欢见到那个陌生人,或许更正确地说法是——她怕他。每回望见他哀伤的眼神怔忡望着她,她的心口就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揪痛,疼得几乎要将她的心扯碎。
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哀伤地望着她?诗奕不解地仰头望着天上明亮的满月,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幕模糊的影像,画面中她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半躺在草地上看着月亮,然而那男人的脸仿佛罩着一层浓雾让她始终看不清,她直觉地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她三个哥哥中的任何一个。
他是谁?脑中的疑问才起,一张无比清晰的男性面容跃出脑海,疲倦的声音低问:“你真的忘了我了?”
诗奕捂住小嘴,狠狠倒抽一口冰冷的空气,心房陡地收紧。她急急将那名陌生人的面容与声音逐出脑海,不敢多想,以防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那难以言喻的痛楚,碎成千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