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来吗?”俞子城从外头回来,轻声问道。
俞子真朝兄长摇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开刀房外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执刀的医师率先走出开刀房,众人立刻围过去。
“病人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不用太担心。”
医师说完,随即离去,一名少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跑向开刀房。
少妇一见到玉竹,立刻拉住她的手,心急地问:“俞先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师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不是他冲出来,我们家阿珍可能就……要是俞先生有个三长两短,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只知道,他如果没有这样做,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份歉疚。”玉竹虽是对少妇说,但目光却看向俞锦源。
“好了,子惑没事,你可以滚了。”俞锦源避开她的目光,粗声喝道。
玉竹却仍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他,“如果当年我爸撞死的是子惑,你会不会比较高兴一点?”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俞锦源愤怒地回过头。他是深爱他的妻子没错。但那并不表示他就不爱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子惑心里一直都这样认为。你的态度、你的言词,在在都让他如此认为。所以他总是牺牲自己,无怨无悔扛起责任,只为了弥补他当年的迟疑,只为了要获得你的认同。可是你呢?你注意过他吗?你在乎过他的感受吗?”玉竹认真地直视他,“俞先生,公平一点!你要他怎么做?当年的他只是个孩子,那时他只有十四岁。”
俞锦源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他仍倔强地拒绝承认。“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如果不是你爸,采芹会死吗?”
“对,以我的身分,我是没资格说什么。”玉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可是有一个原因赋予我说这些话的资格……因为我比你爱他!”
她抬手抹去眼角忍不住滑下的泪水,顿了一会见,才继续道:“好好照顾他,别让他空腹喝咖啡,也记得别让他工作得太累,他很不会照顾自己。”
她怔怔看着被医护人员推出开刀房、仍在昏迷中的俞子惑,强忍着不舍,强迫自己转身迈步离去。
“唐秘书,”俞子城开口唤住她。“我开车送你回去,外头是在下雨。”
“不用了,我坐公车回去就行了,反正淋点雨也死不了。记得,好好照顾地。”玉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往前走,走出他的世界……
“玉竹、玉竹,你在不在?玉竹,回答我……”俞子惑喃喃呓语,扭动着身体想摆脱噩梦的纠缠。
俞子城连忙压住他,怕他又弄裂了刚缝好的伤口。
“子惑,你别乱动,会把伤口扯裂。”
“就只记得那个女人,也个知道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俞锦源站在床头俯视二儿子的伤势,虽然担忧他的情况,却仍然嘴硬地低骂着。
他的声音让俞子惑猛然睁开眼,看清楚围在病床边的人后,他终于停止挣扎,苦涩地低语道:“原来不是噩梦。”
“子惑,唐秘书她……”俞子城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我知道,她走了,离开了,回去了,不会再回来了。”俞子惑涩涩一笑,缓缓闭上双眼,“大哥,你们出去吧,我有点累,想休息。”
俞锦源走向病房门,又忽地回过头道:“等你伤好,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会让那个人的女儿到公司当秘书。”
“爸,不用等我的伤好,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爱她。”
“你——”俞锦源一口气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爸,有什么事都等子惑伤好再说,先让他好好休息。”俞子城半推半拉地将父亲推出病房,顺手带上房门。
俞子惑吃力地抬起手,覆住双眼,却阻止不了她的笑脸在脑海中出现。
才刚分离,他就已经开始想念。
唐文忠心疼地看着花圃里奄奄一息的玫瑰花和坐在树下同样没生气的妹妹,无奈地频频摇头。
“阿竹。”他叹了声,举步走向玉竹。
“大哥,我……”她指指花圃里的玫瑰,歉然地望着她大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哥刚要她帮忙照顾这些花时,每一朵都很有精神,可是换她照顾之后,才三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算了,花是有灵性的,它们看到你现在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也就跟着没了生气。”唐文忠拍拍她的肩,“走吧,妈叫我们回去吃午饭。”
“嗯。”玉竹站起身,拍掉贴附在身上的草屑。
兄妹俩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路,唐文忠斜眼瞄了瞄意志消沉的玉竹,忍不住开口叨念道:“阿竹,不是大哥爱说你。你这样消沉下去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你去找些事做,别整天胡思乱想,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玉竹温顺地点点头,“大哥,我知道。”
“大哥国中时的死党阿成,你记得吧?他开了一家小贸易行,现在在找秘书,你星期一去看看,如果觉得还能适应,就去帮帮他。”
“好。”玉竹乖巧地应道。
她明白大哥担心她再这么消沉下去,会闷出毛病。
回埔里一个多月,她整个人就像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们事可以引起她一丝情绪反应。其实她也知道该振作起精神,虽然没有他的生活空虚得像缕游魂找不到落脚处,但就像她大哥说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两人刚走到家门前,就看到唐母站在门外等他们。
“妈,太阳这么大,怎么不待在屋里?”
“阿竹,有人从台北来看你,他……”
唐母的话还没说完,玉竹缺乏生气的脸庞霎时绽放耀眼的光华,飞快冲进屋里。
“阿忠,你看她这样还有救吗?”唐母看得直摇头。
唐文忠只能无奈地跟着摇头。“是他吗?”
“怎么可能!”她轻声叹道。
看到来人的背影,玉竹满心期待的笑容迅速冻结在脸上。
她太天真了!怎么可能是他呢!她努力挤出一时、笑容,轻快地打声招呼,“阿民,你怎么来了?”
李士民回过头,对她咧嘴一笑,“我想放假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干脆来埔里找你。我说你啊,实在不够意思,辞职了也没通知一声,直到新来的秘书到资料室调资料,我才知道你不做了。”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对了,你吃午饭了没?要是还没,就跟我们一起吃。”玉竹转移话题。
李士民搔搔平头,“那就打扰了。”
“不会。”玉竹领着他进厨房,替他多准备一副碗筷。
“唐伯母好,不好意思,跟您打扰一餐。”李士民见唐母和唐文忠走进厨房。有礼地起身打了声招呼。
“不用客气,难得你专程下来看玉竹。”唐母落坐,回以一笑。
“朋友嘛!应该的。”他稚气地笑了笑,转头问正在帮大家盛饭的王竹:“对了,玉竹,你怎么会突然辞职?听公司里的人说你连交接都没办。”
玉竹震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生病,玉竹就辞职回来照顾我,顺便帮她大哥。”唐母出声替女儿解围。
“这样呀!伯母,您的身体好一点没?
“好多了。倒是玉竹为了照顾我,瘦了不少。”
“嗯。”李士民颇为赞同的直点头,“玉竹,你真的瘦了很多。”
“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加餐饭,看能不能把自己养胖一点。”她努力挤出笑容,盛好饭后,在李士民对面的位子坐下,低着头静静将白饭塞入嘴中,再用力咽下。
静默了几分钟,李士民有些受不了这样凝重的气氛,开口道:“玉竹,你知道吗?副总裁回公司了。”
玉竹一怔,呆了半晌,才故作轻松地说:“他失踪也有半年多了吧,也该回去了。他现在是什么职位?”
“还是副总裁。”
“那……俞子城呢?”玉竹蹙起眉头。难道俞锦源把惑降职了?
“也还是副总裁。”
“怎么会这样?”她不解地抬头看问李士民。
“现在公司里有两个副总裁,俞子城管航空,俞子惑则负责船运。”
“没被降职就好。”玉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担心俞锦源会因为她的事而对惑更不谅解,不过这样看来,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应该是有些改善了吧。
“既然伯母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要不要回公司?
我回去跟副总裁说一声,他一定会很高兴你回去帮他。
他才回公司一个多星期,耶张寒冰脸已经吓跑三个秘书,连高姐亲自‘下海’,也撑不了三天就举白旗投降。人事部没办法,只好请满姨回来当救难队,可是满姨年纪也大了,每次她看到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