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一场车祸,因而导致外界产生这样的联想。母亲临终前把她托给了关伯父,并叮咛她要乖乖听话,跟伯父的儿子鸿飞哥哥好好相处,像兄妹般的相亲相爱,长大后,更要好好孝顺关伯父。
一连串的变故让她大受冲击,她不过才十六岁,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面对。要不是有关伯父出面处理一切事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一段日子。
今后,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的人生也将完全变得不一样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坚定地继续往前走,不能辜负关伯父对她的恩情。
回到关宅,关舜贤亲自带江别情上楼看他为她准备的房间。
粉蓝的色系,明亮温馨的布置,看来似曾相识。
随即,她恍然明白,这是关伯父特别用心为她营造的。他担心她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习惯,也体贴她想家的心情;这一份心意,她会永远牢记在心。
「还喜欢吗?」关舜贤慈爱地问。
她点点头,心里很是感动,想说谢谢又及时收口。她没忘关伯父说过不许她跟他客气,况且,他为她做的一切,也已不是一个「谢」字道得尽的。将来,她一定要以行动来报答,她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跟自己说。
「妳的行李我已经请佣人帮妳整理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跟伯父说。」关舜贤接着说道。「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千万别客气,知道吗?」
「嗯……」江别情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轻敲,两人回头望去。
「老板,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佣人王嫂对他们笑着。她是个俐落有精神的中年妇人,福气的圆脸很有亲和力。
关舜贤轻点了下头,转而看向江别情,温蔼一笑。「小情,折腾了一整天,妳也饿了,我们先下楼吃饭吧。」说罢,轻揽过她的肩头,带着她一起下楼。
餐桌上布满了丰盛的菜色,显见又是关伯父的一番心意。
「来,小情,妳要多吃一点。」关舜贤慈爱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这几天我看妳根本没吃多少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接受他好意的同时,江别情发现餐桌边还少了一个人。这个时候关伯父的儿子鸿飞哥哥应该已经放学了,为什么没看到他的人影?
「伯父,鸿飞哥哥他不回来吃饭吗?」她关心地问。
提到自己的儿子,关舜贤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别理他!那小子自从他母亲过世后就变了个样,书也不好好念,成天在外头鬼混,还学人家飚车、打架,我早当没这个儿子了。」
闻言,江别情呆愣了下,无法相信关伯父口中说的和她所认识的鸿飞哥哥是同一个人。印象中,他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大哥哥,成绩也很优秀,虽然几年不见了,但她没想到他会变成关伯父口中的问题少年。
犹记得五年前关伯母同样因车祸去世时,她随父母至关家参加丧礼的情形,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鸿飞哥哥;之后,他就不曾再出现在两家人的聚会场所。
那时候,一身丧服的鸿飞哥哥看起来很孤独、很哀伤。如果说,当时她年纪还小,尚不足以体会失去至亲的痛苦,那么,如今的她,可说是点点滴滴感受得深刻入骨了。
那时的鸿飞哥哥才刚进入叛逆的青春期,正需要更多的关怀,而身为一家大企业的负责人,关伯父难免因为太过忙碌而忽略了他。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完全变了个样吧。
突然,前院传来重型机车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惊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一抬眼,关伯父暗沉的脸色、紧皱的眉头让她不禁偏首望向饭厅外。
不一会儿,王嫂匆匆来报:「老板,少爷回来了。」说完,赶紧在餐桌上添了一副碗筷。
随后,一道颐长劲瘦的身影步入饭厅,只消一眼,江别情便明白站在餐桌前的人是谁。
五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那个印象中斯文俊秀的鸿飞哥哥如今变成一个桀骜不驯的大男孩;飞扬的浓眉、深邃的双眸招展着一股叛逆,高挺的鼻梁更彰显出他的傲气,一头浓密的发刻意染了几丝金黄,白衣蓝裤的制服被他穿成一身颓废,看似有些吊儿郎当,却又隐藏着一股精悍之气。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还真的无法相信方才关伯父所说的话。鸿飞哥哥真的变了好多,变得她几乎要认不得了。
「哟,很温馨嘛!难得看到有人回家吃晚饭,还真稀奇呢。」
充满讽意的言语以轻浮的语调说出,此刻的关鸿飞,挑高一边眉毛,斜勾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有意无意地瞧着坐在餐桌边的两人。他的目光最后停驻在江别情脸上,看似轻佻的注视却隐闪着一抹犀利的幽芒,潜藏着一丝敌意。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江别情不觉放下碗筷,紧张地朝他点头微笑,然后一如多年前般轻喊了声:「鸿飞哥哥。」
听到她对他的称呼,年轻俊脸上的讥嘲又加深了几分。「哥哥?听起来很刺耳,还是省省吧。」挑眉又撇嘴的,语气相当不屑。
他的话不禁让她感到有些错愕和尴尬。从前,她也是这么叫他的,而他非但不排斥,还会回以微笑;可现在的他,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不知怎地,她竟感觉到一股敌意自他身上发射出来。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关舜贤说话了。「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几乎是板着脸命令道。
「不了。」关鸿飞冷淡地回应了声。「我怕我这一坐下来,会害得你吃不下饭。」说完,将轻薄的书包往肩上一甩,转身就要离开饭厅。
「你给我站住!」关舜贤猛然放下碗筷低喝一声,瞪着儿子的后脑勺厉声道:「从今天起,你最好给我收敛一下你的行为和态度,小情是咱们家的一分子了,我不希望你带给她不良的影响!」
关鸿飞懒得回头,只是顿了下身子,而后故意唱反调地举起手向后比了个中指的手势,我行我素地走出饭厅。
关舜贤气急败坏地瞪着儿子的背影好一会,转过脸,他朝江别情露出一抹苦笑。「小情,让妳看笑话了,我这做父亲的实在很失败,儿子怎么教都教不好。」声音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力感。
「伯父,你别这么说,我想鸿飞哥哥他只是有些叛逆而已。」江别情赶忙出声安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关舜贤凝着眉叹息道。「算了,别提他了,赶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江别情听话地拿起碗筷,心口却无端地沉重起来。她一口一口漫不经心地吃着饭,一边想着:为什么鸿飞哥哥会完全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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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带着桂花香味的凉风从微微敞开的落地窗飘进来,拂动了雪白的窗帘,也拂动了江别情的心。
搬进来的第一夜,失眠是意料中事,她不以为苦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过往的种种一幕幕似电影画面般在眼前飞快闪过。
她可以说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从小衣食无虞;而身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又是母亲盼了许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她自是备受父母疼爱。
然而,疼爱并不等于溺宠。在母亲的教育之下,她和一般平凡的女孩子并无不同,富家千金小姐的脾气、任性与奢华,她一点也没沾染到。
也因此,在突遭家变、骤失父母怙恃的她,犹能勇敢面对;虽然也曾恐慌、也曾害怕,但母亲过往的教诲她始终牢记在心里,陪伴着她、鼓励着她。
一想起母亲,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原本以为不会再流泪的她,脸上传来湿湿凉凉的感觉,伸手一摸,不知何时,眼泪已悄悄落下。
她急忙翻身起床,打开落地窗,走出阳台静立着,让徐徐的夜风吹干泪痕,也止住她的泪意。渐渐地,心情平静了下来,这才发现天上高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轻洒着,彷佛在抚慰她忧伤的心灵。
突然间,一股刺鼻的烟味传来,她下意识地皱眉,左右张望了起来。
目光忽地凝在右手边另一座突出的阳台上,一道身影正倚着栏杆吞云吐雾。在淡柔的月光照耀下,她看清了那张在烟雾里显得缥缈的脸孔,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眼,低呼了声:「鸿飞哥哥!」
彷佛听见了她的声音,关鸿飞侧过脸望向她所在的地方,瞧见是她后,表情倏地一冷,眼睛微微瞇起些许。
「我说过,别叫我哥哥,听起来蠢毙了。」冷漠中带着恶意的声音回荡在黑夜里。「妳无须巴结讨好我,也别来惹我,最好能闪多远就闪多远。」跟着说出口的话,摆明了对她的态度,毫不掩饰他的排斥与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