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江别情不由得笑开脸接口道:「知道你要搬回来,王嫂开心得不得了,几天前就开始想菜单了呢!」
望着她真诚无伪的甜美笑容,关鸿飞有一剎间的微微闪神。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如此灿笑地迎向他?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目光陡然一黯,勉强压下心底的波动。有些事他必须好好沉淀、厘清。
进了饭厅,迎接他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显见王嫂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席间,在江别情的鼓励下,关舜贤首次为儿子夹菜,尽管动作有些僵涩不自然,但那份心意却是真实的。
「小情,妳也要多吃一点,过了今晚,伯父就看顾不到妳了。」举箸的手有些感慨地垂下。得回了儿子,却得送走一个好女儿,实在是不舍又心疼。
「伯父,你别担心,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江别情浅笑盈盈。
关舜贤点点头,随后说道:「明天搬家我让鸿飞帮妳,妳一个女孩子,做不来那些粗活的。」
「不必麻烦关大哥了,」江别情赶紧拒绝。「庄特助会过来帮我。」
「庄彦翔啊,他还真是热心啊。」关舜贤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只要是妳的事,他一定二话不说帮到底,人家对妳,可真是用足了心。」
话里的暗示让江别情骤然红了脸,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尴尬。她在意的是关鸿飞会怎么想,至于为什么在意,她自己也不甚明白。
「伯父,庄特助是基于同事之谊才帮我这个忙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她下意识地解释,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下关鸿飞。
她的说法让关舜贤讶异地微微睁大了跟。「小情,妳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庄特助喜欢妳,在公司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这傻女孩不会对爱情这么迟钝吧?
「我和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关伯父这么说,她更慌了,整个人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伯父,我们别再谈这个话题了好不好?」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关鸿飞。
「好好好,不谈就不谈。」难得看她失措,关舜贤只当她是害羞。
江别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温馨愉悦。她心想,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晚餐结束后,她借口行李尚未整理完毕先回房里去,把客厅留给关舜贤与关鸿飞父子俩,好让他们单独聊聊。
花了好些时间把剩余的东西完全整理打包好了之后,她让自己悠闲地泡了个澡,等她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轻轻一蹬,将自己抛向柔软的大床,她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发呆。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她住了十一年、带给她许多温暖的房子。之所以不敢称之为「家」,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者。严格说来,关鸿飞会离家十年,她得负一半的责任。而现在,该是她将这个家还给他的时候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她心里不免觉得难过;除了舍不下关伯父、王嫂以外,还有一股莫名所以、无法言喻的怅然梗在心头。
离开这里,她就真的和关鸿飞没了半点关系、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触了。此刻她心里的感受就如同十年前他离家远去的那个夜晚,胸口隐隐刺痛着,苦涩的滋味噎喉。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在乎他?心情的起伏跌宕也全为了他?
最初,她只是想打破两人之间的隔阂以及他对她的敌意,天真的想让彼此像兄妹般相亲相爱;等她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变化,一股陌生奇异的感情已在她心田生根成长。她不知道该将这份感情归属为何类,既不是兄妹之爱,也非朋友之情。
……那么,还有别种可能吗?
十年了,唯一停留在她心里、让她牵挂的男人只有他,纵使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迢,纵使他从不曾给过只字片语的问候。
轻叹了一口气,她放弃思索这怎么厘也厘不清的心绪,决定让自己吹个凉风,好拂去心头的悒闷。
站起身,走出阳台,抬头望去,一弯弦月淡露清辉。闭上眼,放怀地深吸了一口气,夜风轻轻拂过,带来园里的花香,也带来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疑惑地睁开眼,她直觉地侧首望去,距离不远的另一座阳台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倚着栏杆吞云吐雾。淡柔的月光下,那雕刻般深峻的脸部线条在烟雾里若隐若现,这一幕……感觉好熟悉呵!一如十年前那个她初到关家的夜晚。
彷佛也察觉了她的出现,关鸿飞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她,而后缓缓朝她的方向靠近。隔着不到一臂宽的距离,他俊逸的眉眼刚好清晰地映入她眼底。
「怎么?睡不着啊?」令她惊讶的,他竟先开口和她说话。「舍不得离开这里?」
「是舍不得。」她没有否认,淡淡地笑了笑。「有人关心、有人等着你回去的那种感觉真,永远让人留恋,一旦拥有过,难免会舍不得。」
他没说什么,依然用那双深邃的眼紧盯着她,彷佛要穿透她的心般。
「你呢?也睡不着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只好继续说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刚回来难免会有点不习惯,我想,过几天就会好多了。」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后抬头对着夜空,又吐出一串烟圈。
看着他的举动,她宛如陷入回忆般,轻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刚搬来的那一个晚上,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阳台上说话。」
「我以为那对妳而言,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回忆。」他抬高一边眉毛说,言下之意好似认为她应该早就忘了。
不愉快?她并不这么认为。所有有关于他的回忆,对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在这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很珍贵,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愉快。」她垂眼看着下方的庭院,唇畔浅漾着笑意,若有所思地说着。真要说有什么让她觉得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她始终不能让他敞开心怀接纳她。
关鸿飞眼色微沉,黯凝的目光锁住月光下柔恬宁馨的侧脸,眸底泛着一抹异样的、深沉的情绪。
依旧是这样的心平气和,依旧是温婉的言语笑貌;她在他眼里的样子始终没变过,轻易地就牵动了他的情绪。
离开十年了,没想到他唯一记得的、忘不掉的竟是她。
无法否认,这些年来,她的身影始终刻在他心版上,他原以为那是出自于对她的气愤与怨;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慢慢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将自己长年受到父亲忽视冷淡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还把自己的孤单、愤怒与矛盾归咎于她;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像个小男孩般撒赖,无限度地榨取她的包容与宽宠。
十年前那一晚毅然决定离家,其实有一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察觉到自己总是任性地对她要脾气、摆臭脸,背后的理由不再只是单纯的气愤与怨恨,而是对她温柔的讨好、真心的关注上了瘾,他不禁有些慌了。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吧,致使他沉迷其中却毫不自觉。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离开她的话,终有一天,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任老头子摆布,将他们俩撮合在一起;而那正是当时的他极力反抗的,他不想顺了老头子的心。
「妳一点都不觉得气愤吗?我逼得妳不得不离开关家。」良久,他突来一问。
他讶异地抬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我依赖了这里这么多年,是该离开独立了。」她并不气愤,只是伤心难过……他依然那么排斥她……
想起这一点,心绪不觉又黯淡了下来。
「明天搬家是吧?」他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记得把妳公寓的住址、电话,还有手机号码留下来。」
她又是一讶,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她没听错吧?
「啧!别一副蠢样的表情。」他毫不留情地讥损她,藉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真不敢相信老头子竟然会让妳当上什么总经理,公司没倒还真是奇迹。我告诉妳,要妳留下住址电话是为了要应付老头子的啰哩叭嗦,妳可别想歪了。」
话说完,径自转身进屋里去,留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阳台上。
想歪?片刻后,江别情苦笑了下。依他们俩这种相处的「模式」,她还能想歪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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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庄彦翔依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帮她将一箱箱的行李搬上车。
她的东西说多不多,没多久就全搬完了。
关舜贤勉强撑起一张笑脸送到门外。「庄特助,真是麻烦你了。」
庄彦翔尔雅一笑。「关董客气了,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说着,温柔的眼神投向江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