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分手的?任楚楚的唇角出现一丝苦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在英国认识了一个女生,他们恋爱了,所以我退出了。」
「就这样?」他似乎有些意外。「妳没有……试着去挽回吗?」
「还挽回什么呢?相隔了一个海峡,要维持一段感情本就很难,他又总是那么忙……有些时候,与其死缠烂打,还不如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任楚楚淡淡地苦笑。是啊,她和林少辰的分手是理智而客气的,的确算是好聚好散,尽管她一直不愿承认,那时被他的见异思迁伤得好深,度过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
白少凡沉默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他还是老样子。我曾经希望,大学毕业后他会变得认真起来。」
「白少凡……」
「任楚楚,也许妳不会相信,但其实,我真的不恨林少辰。」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无法理智地面对他。」
「是因为你的母亲吗?」她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白少凡点了点头,似乎在挣扎着想要厘清思绪,最后才缓缓开口:「妳知道吗?其实林少辰的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她一生都没有嫁过人,和林少辰两个都靠我父亲给的钱过活,而且,她死得比我母亲更早。可是,不管她的遭遇多可怜,我就是没办法同情她,因为我知道,真的知道,她的存在让我母亲多么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从大约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我偷看过母亲的日记。」
「你……」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做。可是,那时我只有十岁,好奇心比什么都强。我想知道为什么妈妈一直不快乐,所以,那天她午睡的时候,我把她的日记偷出来看……」
白少凡的声音里依稀带着一丝罪恶感,任楚楚几乎可以想象他那时的模样。那个明知不该、却抵不住诱惑的小男孩,偷偷翻开了母亲伤心的日记,就好像打开潘朵拉的宝盒一样……
「你母亲她……一定很爱你父亲吧?」她轻声问道,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是的,她很爱父亲。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门当户对,从小就说要把他们凑成一对,所以,她一直都喜欢着我的父亲,没有别人。可是父亲他……」
她随着他的叹息而黯然,垂下了目光。是啊,身为他们这一代,又生活在风气开放的美国,有时几乎不能体会,上一辈的经历有多么不同。一个像白夫人那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除了自己的丈夫,祇怕真的没和几个男子深入接触过。所以自始至终,一生的心酸爱恋、全部的期待和梦,都系在一人身上……
而他的父亲,身为白氏企业的董事长,想必交游广阔,周旋在上层名流的社交圈,认识许多鲜明回异的女子。
白少凡沉默了片刻,彷佛也陷在那令人神伤的回忆中。等他再度开口时,却是她不曾听过的哀伤声音,「虽然一直都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个女人,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妈妈也一直都不知道林少辰的存在……直到那个女人死去后。」
「是你父亲要把少辰接回白家的,是吗?」任楚楚低声问道。记得当年常常听林少辰说起他的遭遇;那时只为了白少凡的冷酷而愤愤不平,现在,她终于听到了故事的另一面。
「父亲觉得林少辰一个人在世上很可怜,所以终于和母亲摊牌了。而那天……变成了我母亲的忌日。」
任楚楚的手飞快地摀上嘴唇,阻止一声惊喘逸出喉头。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少凡。
他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反应,只是直直地望着窗外,目光变得空洞而迷离。「那天也很冷,气温降到了零下,一直飘着大雪。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告诉母亲的,只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待了好久,隐约听得见争吵声……妈妈在哭,我从来没听她哭那么大声过……然后,门突然打开了,她哭着跑出来,奔向车库。等父亲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开着车出去了。」
任楚楚倒抽了一口冷气。大雪天,又是在那样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开车,岂不是很危险?
「那天我们找了很久,怎么都找不到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警察在离家六十多公里的一个公园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她溺死在湖里……」
「天哪……」任楚楚喃喃低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震惊地望着他。
白少凡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开口时,每个字都说得那么缓慢又辛苦。「警察说,她很可能是不知道湖上的冰那么薄,踩碎了冰,失足落进水里。可是妈妈她……她根本不会游泳,从来不肯离水太近……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咬了咬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起来,用力到指节都变得惨白。「没有人知道,那天她到底是失足还是……」
双肩明显地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突然垂下头向着地面,急促地喘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忘了他是自己的老板,忘了他平时总是那样冷淡疏离,任楚楚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颐长的身子。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泪水滚落脸颊,她哽咽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在她的双臂中,白少凡的身体几乎完全僵硬。可是慢慢地,他呼出一口气,开始放松下来,渐渐融入她的拥抱。片刻之后,终于抬起手揽住了她的肩头,牢牢地,将她的温暖圈在了怀中。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任楚楚将头抵在白少凡胸膛,隔着温暖的衣料,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已逐渐平缓。他那修长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她散落肩头的长发。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满室的沉默。
「嗯?」她微微抬头。
「对不起。」他重复道,低沉的嗓音依然沙哑。「当年第一次看到妳的时候,对妳很不礼貌……我真的试过接受林少辰,可是我……」
她点了点头,低声插口道:「我明白的。」
「妳真的能明白吗?楚楚。」白少凡深深地望着她的眼里,彷佛想要看透她的心思。「不管我怎么告诉自己,林少辰其实也很可怜,但我就是无法容许他冠上白家的姓,也没办法好声好气地对待他。因为……我总觉得如果这么做,就背叛了我的母亲。」
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这么对待林少辰的确不公平。也许,我的确是个混蛋……」
「不,你不是!」
有谁能责怪一个儿子爱护母亲的心?有谁能责怪白少凡,为了母亲而无法接受同父异母的弟弟……任楚楚摇了摇头,脸上微微发烫。「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时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说你……」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掌,将脸贴在他胸口低语:「你只是……爱着你所爱的人。那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歉。」
白少凡顿了片刻,终于哑声问道:「妳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她立刻肯定地点了点头,声音里不带丝毫犹豫。「我是这么认为。」
「谢谢妳。」环着她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一些,白少凡将脸埋在她柔软的长发里,低声说道。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闭起了眼睛。
就这样,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额头轻抵在白少凡肩上,感觉他的手臂环绕,任楚楚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古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果然是至理名言。当初的她是太单纯了些,小心眼地计较着初见面时白少凡那傲慢无礼的态度,于是把他想成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她完全忘了该去考虑一个独生子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能说白少凡当初的态度完全没有错;事实上,像他这种成天不苟言笑的家伙,被人误会也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理所当然。只是,频繁的接触,让她看到了他个性中稳重温柔的一面,所以学会了尊重,也学会了体谅。
三年前毕业的前一天,冲着他的臭脸大骂混蛋时,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白少凡动了一下,缓缓坐直了身子,垂下手臂。借着外面路灯微暗的晕光,望着他深刻如雕像的五官,任楚楚深深地吸了口气。
也罢……就把这当作是告别初恋的回忆,斩断她和林少辰之间最后的一丝关联吧。
「白少凡。」她坚定地向眼前的男子伸出手,声音轻柔,却没有一丝动摇。「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只当你是老板,也当你是朋友……任何时候你想找人说话,我都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