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楚楚点了点头,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转头看着外面灰沉的天空,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低声问道:「他……一定很爱他妈妈,是吗?」
「嗯。老爷一直都很忙,常常不在家,所以从小他们母子的感情就特别好。一开始的时候,是夫人教少爷弹钢琴的。那时候少爷才刚满三岁,母子俩成天坐在钢琴旁……」黄太太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夫人去世的时候,少爷才只有十六岁。那时候,他受的打击很大,一连好几个礼拜都不和任何人说话,尤其不肯跟老爷--」
她的话声突然顿住,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说下去,显然不想透露太多白氏家族的隐私。但是,任楚楚毕竟曾是林少辰的女朋友,能猜到造成白少凡父子关系那样紧张的原因何在。
脸上带着了悟,她垂下了眼,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少辰妈妈的缘故?」
「这……」
「黄妈妈,妳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白少凡很爱他妈妈,所以才一直那么讨厌少辰?」任楚楚追问,突然很想知道答案。想要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在白家大宅见到白少凡时,他的眼神竟是那样冷酷又充满了不屑……
黄太太张口欲言,可是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们做下人的不该多话,妳还是自己去问少爷比较好。」
「可是……」
「楚楚,给少爷一个机会。」黄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脸上满是慈蔼,温声打断她的抗议。「少爷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我想,如果妳问他的话,他还是会告诉妳的。」
真的吗?任楚楚对此暗自感到怀疑。但她可以理解为什么黄太太不愿告诉她太多。这些,毕竟是白少凡的私事。
叹了口气,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想要转移话题,厨房里却突然闯进两个小小的人影。
「依利丝姐姐!」
童稚的声音响起,适时打破了沉滞的气氛。任楚楚抬头,脸上立刻绽出了一抹笑容,唤道:「小柳,凯罗儿。」
两个小女孩跑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地抱住她的膝盖,仰起的小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期盼。「依利丝姐姐,妳的脚好些了吗?」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
「那可不可以陪我们玩?我们想跳橡皮筋,可是没人……」
「小柳,」黄太太适时插手,为任楚楚解围,「少爷不是告诉过妳们,这几天不要缠着依利丝姐姐吗?她现在还只能慢慢走路而已。」
原来白少凡曾这么说过?难怪这几天小家伙们都特别乖,没有缠着她吵闹过什么,让她可以安静休息。
心里不经意地流过一道暖流,让她脸颊上也染上淡淡红晕。也许,她真的应该试着对他多了解一些,或者至少,今晚在厨房留一盏灯,等他回来……
在他母亲的忌日,他不该是独自一人。
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牵起两个小女孩的手,温言道:「姐姐今天还不能陪妳们跳橡皮筋。妳们要不要听故事?我可以继续念哈利波特的故事给妳们听。」
「好!」
不傀是世界上最畅销的童书,到底有其特殊的魅力,让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立刻放弃了原本的计画,迭声说好。任楚楚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到楼上去,不要再打扰黄妈妈了,嗯?」
知道黄太太最怕小孩子在她的厨房里东摸西碰,她对老管家点了点头,牵着小柳和凯罗儿朝楼上走去。
和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没有看到背后黄太太静静地目送她离开,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除了若有所思,还有一抹明显的……期盼。
第六章
深夜,大门开启的声音在长廊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厨房里,任楚楚轻轻地放下书本,站起身来。
时钟已经敲过午夜,桌上的那杯热可可也凉了大半,可是此刻的她却依然毫无睡意。整个晚上坐在这里等待白少凡回来,随着时间悄然流逝,心里逐渐升起的感觉并非不耐,而是深深的同情。
母亲去世的伤害到底有多深?竟让他在十多年后的忌日,依然需要在外徘徊许久,迟迟不愿回来……
默默地穿过长廊,原以为会听见他上楼的声音,却不料他的脚步声离她愈来愈远,朝着东侧的那一片教室走去。
困惑地微微皱眉,任楚楚静静地跟了上去,轻软的拖鞋并末在坚固的橡木地板上发出一点点声音。
白少凡并没有定进任何一间教室,而是来到走廊尽头,那间收集了许多乐谱教材的藏书室。没有开灯,他径自走到面对落地长窗的沙发前坐下,疲惫地叹了口气,手指耙过略显凌乱的头发。
任楚楚站在门口,犹豫地望着他那被沙发挡去大半的背影,终于轻声开口唤道:「白少凡?」
他显然不知道她站在身后,整个人被吓得震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她。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认出她的身影,他呼出一口气,微微瞇起了眼睛。「任楚楚,妳想吓死我?」
「对不起……」她慢慢地走进黑暗的房间里。「我刚才在厨房,听到你回来,所以……」
「妳的脚好些了吗?坐下吧。」白少凡叹了口气,伸手扶她在他身边坐下,顺口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其实我是在等你回来。」
「哦?」他微微挑眉。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扭绞的手,迟疑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知道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对不起。」
白少凡霍然抬头,身形顿时变得有些僵硬,沙哑问道:「谁告诉妳的?」
「黄太太。」
他长长地叹息,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突然显得有些无奈。「我就知道。」
「你……生气吗?」她望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少凡立刻摇头。「当然不会。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在挣扎着,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任楚楚,我只是……」
「只是觉得这是私事,所以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想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是吧?」她的大眼中闪过了然,静静地插口:「我明白的。」
白少凡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妳……」
「我大学的好朋友言馨,你见过几次,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任楚楚微微一笑,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她的个性其实跟你很像,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们,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自己去解决。虽然身为她最好的朋友,可是还是有很多事是在发生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的。」
想起好友的固执,她忍不住摇了摇头,重新抬头篁向白少凡,诚挚地望进他的眼底。「我知道,她经历过的事可能没有你那样深刻,可是我想……有些感觉还是一样的吧。」
「……」白少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的确是清楚描述了他的感受。
不想要她的怜悯,也或许,只是害怕面对她的任何反应,所以整整一个礼拜都固执地回避着她的问题。可是现在,在外面徘徊了一天之后,回来看到她温暖的眼神,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告诉她……很多事。
他短暂的沉默,在任楚楚看来却显得那样漫长。以为他的无言是拒绝,她移开了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如果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想确定你没事。呃……记得睡觉前先喝点热的东西,别着凉了。」
「别走。」他的大手突然按上她的膝盖,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任楚楚愣了一下,缓缓地重新坐下。
白少凡收回了手,低声说道:「谢谢妳。妳……陪我坐一会儿,可以吗?」
「嗯。」她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和他并肩而坐,望着落地窗外那一片没有星子的夜空。蒙蒙细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依然显得沉重。
好半晌,白少凡突然低沉开口:「我今天不光是到墓园,还去了白家大宅。记得吗?林少辰带妳去过那里。」
难怪他会留到这么晚才回来……想起那栋初见时让她惊叹不已的「城堡」,任楚楚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已经完全不住那里了吗?」
「我不能住在那里,那里有太多、太多回忆了。」他摇了摇头,唇边似乎带着一抹落寞的苦笑,轻叹道:「好的,坏的,失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光……那个地方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窒息……」
任楚楚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心因为他语气中的失落而悄悄抽痛着。
白少凡停顿了片刻,突然甩了甩头,问道:「妳和林少辰现在完全没有联系了吗?」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任楚楚愣了一下,才摇头回答:「嗯,快两年没有联络了。」
「如果妳不介意我问,你们……是怎么会分手的?」白少凡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犹豫,和他平时的冷硬果决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