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好痛!好热!阵阵痛楚和炙热唤醒了昏迷的她。
是下地狱了吗?为什么到处都是火光?她微瞇着沉重的眼睛想要爬起身子,但全身却像是要裂开似地疼痛,下体更是像被撕扯般的剧痛不已。
她还没死,还躺在地上,双手也还绑在柱子上,所以她动不了,可是……那红红的火光……是屋子着火了呀--
「爹、娘……」她吃力地喊出声,却只能喊出沙哑的气音。
轰!一团火花从屋梁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到她的脸蛋,哔哔剥剥烧得作响。
「啊!」她痛苦地翻转身子,用力将脸颊贴住地面,试图灭掉头脸上的火焰,而火花沿着她的衣袖窜烧,更一路烧上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绳子让烈火给烧得断裂,她不管身体的疼痛,双手猛扯,一得自由立即拍掉身上的火花,再以手肘撑起身子,努力地往前爬行,想要离开熊熊烈焰的屋子。
明亮的火光中,她清楚地见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也感觉到脸颊烧灼似的刺痛,血水和着泪水,不断地从脸上滴到地面,随即被高温蒸干。
「壮壮!我的壮壮啊……」
她一定要逃出去,壮壮还等着她回去喂奶,壮壮的爹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壮壮不能再没有娘呀!
轰砰!又是一声巨响,屋顶被烧得垮了下来,她的双脚顿时被埋进了屋瓦和梁柱里,完全无法再挪移半步。
轰隆!轰隆!轰隆!天上持续传来巨响,好像老天爷在大声怒吼。
冬天怎么会打雷呢?她倒卧在火海里,吃力地抬起头来,凄楚地望向乌黑天际的一道闪光,随即无力地闭上眼睛。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呜哇!哇哇!呜哇哇……」
壮壮的哭声好宏亮啊!村人都说她生了一个好大、好漂亮的婴孩,她也好骄傲,这是她和三儿的孩儿,有着她和三儿一切的优点啊。
不对,壮壮在哭,壮壮要吃奶了,她得赶紧醒来,不能让壮壮饿着呀。
「壮壮乖,奶奶帮你找娘,等找到了娘,就有奶可以喝了。」
不能让娘忙着,她要帮三儿孝顺娘,让娘享一吨,等着三儿回来。
「唔……」
她勉强睁开眼皮,发现她倒在一个水洼里,浑身又湿又冷,疼痛不堪。
「小芋吗?」田大娘听到呻吟声,忙从另一头找了过来。
「娘……」她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发出沙嘎的声音,忍着痛楚,艰困地转过头,终于见到了婆婆和背在她身后啼哭不止的壮壮。
「老天保佑!妳还活着……」田大娘蹲到她的身边,原先欣喜的脸色陡地一愣,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娘,我……我没事……」她不想让娘担心,仍吃力地侧过身,想伸手掏开衣襟喂奶,以几可不辨的声音道:「壮壮饿了,我……」
「小芋,妳受伤了,别忙,娘来帮妳。」
田大娘小心地揭开她早被撕破的衣襟,再从背后解下壮壮,抱到小芋胸前,让哭得昏天黑地的壮壮吸吮他最喜欢的奶水。
小芋没有力气抱壮壮,但她能感觉孩儿满足地在她胸前喝奶,再有什么天大的痛苦,也都在此刻暂时消失了。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娘,麻烦妳了……」
田大娘望定了媳妇,含泪的眼眸充满了疼惜和怜爱,再空出一只手轻抚她的身子,柔声道:「小芋,好乖,我的好孩子。」
「娘啊……」
小芋心头一紧,任咸涩的泪水流呀流,刺痛了伤口,流过了脸颊,如那东流而去的溪水,怎么流也流不尽。
第二章
五年后,朱元璋在应天府建立大明王朝,年号洪武。洪武元年八月。
徐达和常遇春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赶走了元帝,一统中原。
初冬,北风呼啸过山里村的几座山头,一队三十余人的兵马沿着山路前进,绣有「田」字的大旗迎风招展。
这不是行军,士兵们神情轻松,个个聚精会神听着故事。
「话说我和你们田将军被拉去了元军,糊里糊涂打了一年的混战,最后干脆逃了出来,跟着朱元帅打天下。第一场硬战就来到鄱阳湖,那个陈友谅命可真硬,咱们打了三十六天都打不下来,后来我三儿哥生气了,拿起弓箭这么一射,哎唷,也是陈友谅气数已尽,正好从船舱伸出脖子,就让我三儿哥一箭给射穿了脑袋,霎时白白的脑浆流了出来,像豆腐花儿一样的好看。大家知道了吧,就是这场鄱阳湖大战让我三儿哥,也就是你们的田将军立了战功,从此受到万岁爷的重用。」
二十岁的丁初一不再是昔日的瘦小少年,而是抽长得像根竹竿似的,他坐在马鞍上左顾右盼、口沫横飞,倒是颇有架势。
正想喊三儿哥补充一下鄱阳湖大战的精采内容,嘴巴才张开,往最前头的三儿哥瞧去,忽然觉得那挺拔的背影好孤独。
记得以前山里村的三儿哥,是个爱笑、爱说话的豪爽男儿,自从跟了军队到处打仗后,三儿哥渐渐地不会笑、也不爱说话了,常常在扎营休息时,就见他安静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一定很想小芋姐姐,很想很想很想吧。
北风呼呼吹动军旗,布帛发出猎猎嘶声,更加抚弄不安的归乡心情。
六年了!田三儿眺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头,遥见作梦也会跳下去游水的清清小溪,突然紧握缰绳,双脚猛地用力一夹马肚,飞箭也似地冲了出去。
「快跟上啊!」身为千户的丁初一赶忙指挥小兵。
他回来了!田三儿心情激动不已,盼了又盼,盼了六年,他终于回到家乡,也终于要见到娘亲和小芋了。
小芋还等着他吗?一定的,他知道小芋最喜欢他了,她也答应要等他的。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她成亲,再接她和娘、岳父、岳母一起上应天府享福。
满腔的热切盼望,就在他踏进村子口的那一瞬间,完全破灭。
入眼所及,只有干枯的田地、焦黄的野草、倾倒的土屋、烧黑的梁柱,整座村子一片死寂,沓无人烟。
「怎么会这样?人呢?」丁初一两眼发直。
「这场大火……」其他兵丁观察情势,「应该是好几年前烧的。」
「不可能!」田三儿大吼一声,立即扯动马缰,凭着印象,穿过荒烟蔓草中的乡间小道,直驰到小芋的住处。
哪里还有什么房子?只剩一截断壁、满地碎瓦,还有烧焦的木炭。
寒风狂吹,直直吹进田三儿凉了半截的心,而另外半截,也跟着结成了冰块。
「小芋……」他跳下马匹,发狂地在断垣残壁里打转,大声叫道:「花大叔!花大娘!我回来了,三儿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烧穿的屋子就这么小,打一个转儿就全部看尽了,就算放眼望向整个山里村,也看不到一个鬼影。
小芋哪里去了?她说要等他的,她还要为他烧一辈子的饭啊!
为什么?他等了六年了呀!田三儿握紧拳头,深黝的黑瞳泛上一层薄薄的水气,喉头哽了又哽,无言仰望苍天,想向老天讨一个答案。
丁初一以手背用力抹去眼角泪珠,他虽然父母早死,也没有亲人住在这里,可是见到自幼长大的村子变成如此残破的模样,他也好难过。
「那边好像有人!」突然一个小兵喊道。
田三儿寻声望去,绝好的视力一眼就看到远处一个晃动的青衣人影,再凝睛注目片刻,他立刻拔足狂奔。
错不了,那是娘常穿的青布棉衫,是娘亲手缝制的式样,不会再有第二件的。
「娘!娘啊!等等我!我是三儿啊!三儿回来见妳了!」
前面的妇人瞧见一群人马到来,早就踉踉跄跄、摇摇摆摆地跑了开去,蓦然听到后头宏亮高亢的叫声,她彷佛受到极大的惊吓,一个脚步不稳,人就跌了下去。
「娘!」田三儿心情激动,赶上前去,伸手就要扶起那妇人。
「认……」那个看似年迈的妇人全身发抖,双手颤抖地摸索掉在地上的黑巾子,嘴巴抖动着想要说话,却只能吐出沙哑粗糙的一个字。
田三儿双手僵住,全身一震,不敢再去碰那位婆婆。
这不是娘,她双脚瘸得十分厉害,因此跑起来迟缓摇晃;她的声音像是被石磨子辗过似地,沙沙嘎嘎,既低又破;更令人怵目惊心的是她那张脸--他在战场上见多了,知道那是被火烧过的伤痕。
她穿着娘的衣服、扎着娘的包头青布巾,但是,她不是娘。
「鬼啊!大白天见鬼了!」丁初一和其他人赶了过来,乍然见到那张鬼脸,全部吓得倒退三尺。
「认错人了……大爷……」老婆婆颤抖地将那条大黑巾子蒙上头脸,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眼睛,沙嘎的声音还是显得非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