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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不是丑婆婆,她是婆婆。」

  「丑就丑了,还有什么好辩的?」朱棣没见过丑婆婆,也不知是怎样的丑法,但他有机会压倒小娃娃,说什么也要说个痛快,于是又劈哩啪啦说道:「妳娘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长得那么丑,丑到你爹吓得逃出门去,不要你娘,也不要你了。」

  「你胡说!」壮壮握紧小拳头,稚嫩的嗓音大叫道:「我爹没有不要我,他出门还没回家!」

  「四弟,你别欺负壮壮了。」温文的朱标赶忙劝道。

  「我哪欺负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大丑八怪生小丑八怪,又丑又怪,会射箭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爹要的孤儿!丑娘儿,没心肝,坏肚肠……」

  「不准说我娘坏话!」壮壮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你敢打我?!」

  两个小孩顿时扭打起来,朱棣足足大壮壮三岁,在力气和身形都占了优势的情况下,立刻将壮壮压在地上,高高抡起拳头准备揍下去。

  咦,手怎么动不了了?他扭了扭,气恼地回头一瞧--

  田三儿寒着脸,紧紧抓住他的右手腕,不让他打。

  朱棣吃惊地瞪住田三儿,但他仗着皇子的身分,倒也不怕,又嚷道:「难道不是吗?他爹不要丑老婆、不要丑小孩,活该他娘丑,只适合捡破烂、吃剩饭、睡人家屋檐下……啊!」他右臂倏地吃疼,原来是被田三儿用力扳住,他不禁痛得掉出一颗泪珠,哇哇叫道:「你大人怎么可以欺负小孩啊?」

  「现在你又是小孩了?小孩会说这么恶毒的话吗?皇上要你念书你都念到爪哇国去了?」

  「呜呜,好痛,放手啦!」

  「师父,四弟他只是一时嘴快罢了。」朱标为弟弟求情。

  「请太子殿下好好管教弟弟。」田三儿松了手,不再看朱棣。

  他不会去打一个不受教的小孩,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再打也是一颗顽石,徒然痛了他的手。但令他感到莫名气愤的是,难道没爹的孩子就是羞耻?就得任人欺负吗?

  「三儿哥……」壮壮捡起放在地上的大弓,仍像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侍卫握牢着,可小手却是微微颤抖,小嘴也扁扁的,带着哭音问道:「什么是丑?娘是跟你们长得不一样,可爹没有不要他,也没有不要壮壮啊!」

  田三儿蹲下来,直视那两颗含着水光的大黑眼,沉声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既然你知道你娘不丑,你爹也没有不要你们,有什么好哭的?以后有人欺负你,你一样可以大声说--壮壮是有爹的孩子。」

  「好!」壮壮努力地眨眨睫毛,勇敢地吞下眼泪。

  「收拾一下你的弓箭,我们回家了。」

  这边朱棣苦着脸,猛揉他的臂膀,瞧田三儿护着壮壮的模样,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只是乡下丑婆婆生的没爹的小鬼,凭什么身分跑来皇宫射箭啊?还害他被田三儿扭痛了手臂,是谁以为仗了战功,就能大剌剌地欺负皇子?

  可恶!好可恶!除了父皇,就算太子大哥也管不着他,如今竟然让田三儿折了他的手臂,呜,会不会这么一折,就害得他以后长不大了?

  他愈想愈气,顾不得手痛,就从随行侍卫手中抢过弓箭,快速搭箭瞄准,打算给那个大眼睛的小丑八怪一个警告。

  啪!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尖锐声响,正在跟朱标交待练习臂力功课的田三儿立刻警觉地转头查看。

  来不及了!他心头大骇,只见那箭头闪着森白的光芒,直直往蹲在地上收箭的壮壮飞去。

  他没有多想,立即飞身扑上壮壮,挡住那支凌厉不长眼的箭。

  噗!这正是命中猎物的结实声音,但射中的却是田三儿的左肩头。

  「啊!」射箭场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射……射……射歪了……」朱棣气焰顿消,吓得丢下弓,脸色发白地退了好几步,「我……我只是要射他的脚边,吓吓吓吓……吓他……」

  田三儿右手抱着壮壮,左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也许正好牵动伤口痛处,他跌晃了一下,脸色不比朱棣更白。

  「壮壮,没事吧?」他强露出笑容。

  「三儿哥!」壮壮一见到那支插进他左肩的箭头,哪还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豆大的泪珠马上迸了出来,「呜,你一定好痛,你不要死啊!」

  「死不了的。」没见到小芋,他绝不会死的!

  他让壮壮自己站稳后,这才弯过右手,用力一拉,拔出了箭头,伤口顿时血流如注,红稠稠的煞是吓人。

  「谁……帮我包扎一下……」话未说完,身边已经跑来好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撕衣服裹伤口。

  「朱棣,你回去练箭靶,下回……」忙乱中,田三儿直视肇事者,一双眼眸也依然精锐有光。「下回射不中红心,我还要罚你!」

  那雄壮威武的气势吓得朱棣魂不附体,怎么有人都快死了,说话还这么大声、眼神还这么凌厉啊!吓他是小孩吗?呜!

  他连最简单的「是」也答不出来,只能咚地一声,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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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夜晚,小芋揪着心肝,等在三儿的房门外。

  她的泪水早已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日也求、夜也求,只求老天爷让三儿平安无事,再也无灾无难。

  「丁爷,大爷他……」一见丁初一出了门,她赶紧问道。

  「婆婆,妳放心,三儿哥已经睡了。」

  「可怎么第三天才发烧?伤口不是收了吗?你今天晚上不用看着他吗?还是叫谁过来照顾他?」她着急地问个不停。

  咦,婆婆真的很担心三儿哥喔!丁初一很难想象她竟会骗人。

  「赵大哥说发烧是正常的,他已经下了药,只要三儿哥晚上出汗,赶明儿就好了。三儿哥也不要我陪他,他说我会打鼾,吵得他睡不着,反正他只是身上有个伤口,又不是不能爬起来喝水、上茅坑。」

  「可是……」

  「唉,为了小芋姐姐的事,三儿哥这些日子耗损了不少体力。」丁初一偷偷瞧了婆婆那低垂轻颤的覆面巾子,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本来这点小伤很快就可以调理好的,但三儿哥身体太虚,可能要休养一些日子了。」

  小芋听了,心又是揪痛不已,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若她不要骗三儿,也不会让他痴痴迷迷地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意外受伤,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啊!

  「唉!」丁初一叹得更大声了,「三儿哥身体这样,也只能将小芋姐姐草草葬了,就怕三儿哥伤心又伤身,这下子……唉!」

  连续几声叹息,叹得小芋心惊肉跳,更是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

  「啊,好晚了,我看三儿哥看了三夜,累死人了!婆婆,妳好像这三天来也都没睡,我半夜起来跑茅房都会看到妳。」

  「我……我只是晚睡早起……」

  她哪睡得着!可又不敢太过频繁地进去看三儿,只好在房外枯坐或徘徊,一旦房里有一点咳嗽或翻身声,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三儿的气色实在不好啊,可偏又吃不了太多东西,唉,她愈想心俞急,不禁又望向虚掩的窗户。

  丁初一察言观色,打了个哈欠,「婆婆,我去睡了,妳也早点睡,明儿还得帮三儿哥熬药、煮早粥呢。」

  「喔。」她缓缓移动脚步。

  时间到了,她自然会去忙,可现在她就是想陪着三儿。

  说也奇怪,最该陪三儿的郡主是会来看他,却因为三儿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郡主觉得无聊,反而跑去跟壮壮说话、练武。

  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时时刻刻守在三儿身边,让三儿醒来就能见到她……可是这个「她」,应该是小芋,而不是婆婆。

  她紧抿唇瓣,回头已经不见丁初一了,她又转身回到三儿的房门外。

  还是进去瞧瞧吧,瞧一下就好,看到他好生睡着,她才能放下心。

  悄悄地进了门,再悄悄地掩起门,尽量放轻、放慢她颠跛的脚步,连呼吸也几乎快停止了……

  屋内并不安静,床上的田三儿传来浊重的呼吸声。

  三儿在发汗啊!她顾不得蹑手蹑脚,急急拿了搭在床边的巾子为他拭去满头汗水,凉巾子一下子就变得温热,她忙绞了水,继续为他擦汗。

  他睡得并不安稳,不但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合起的眼皮也好像在作梦似地动个不停,这样子的病人,初一怎敢放心让他独睡啊?

  「大爷,大爷,你觉得怎样?」她轻声而着急地问道。

  病人依然双眼紧闭,呼吸声也依然沉重,一脸一身都是汗。

  望着病榻上沉睡的三儿,小芋只能忍着心疼,含泪为他拭汗。

  好久、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瞧他了,他的眉,还是那么黑;盖下的睫毛,也是那么浓密;还有那粗线条的俊脸,永远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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