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习惯了吗?”
刚泽雪的一再逼问几乎刺穿了佩莹多月来伪装的假面具,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愤慨。
“我想回房了。”佩莹扶着身旁的木柱,笨拙的想站起身。虽然腹中的孩子才四个月大,但她的肚子却比平常怀胎四月的孕妇还要大上许多。上回刚泽焰陪她到医院做产检时,医生用日文说了一堆,她根本听不懂,要刚泽焰翻译,刚泽焰也只是笑着说小宇这会儿要伤透脑筋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么沉重的负荷让她有点吃不消。
刚泽雪跟着站起身,扶起佩莹,送她回房。
“没有人在失去所爱的人之后会感到轻松愉快的,起码我不会。我宁愿跟他这么耗下去,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了他给的痛,但我想苻天沼的忍受力不会这么低。”刚泽雪临走前淡淡抛下这句话。
无所谓,我们就这样耗到老、耗到死、耗到世界末日!佩莹不禁想起天沼曾对她说过的话。可是真的可以吗?他们真的能耗到世界末日吗?
“阿沼,这对你来说不会太沉重吗?每天面对着曾经狠狠伤过你的心的女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吗?”佩莹阖眼轻问,想像着天沼就站在她面前,用他一贯的深情眼眸凝望着她。
不会!
佩莹猛然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耳边仿佛听到了他这么说。
☆ ☆ ☆
照片中的她看来丰润了许多,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天沼凝望着今天早上刚收到的照片,唇边流露一抹既苦又甜的笑容。他希望她过得幸福无忧,但又希望她对他的思念与他同样深重。每次看着她的照片,他的心情是矛盾而复杂的。
从三个月前开始,有人每个礼拜定期寄佩莹的照片到公司来给他,每次寄来的照片只有一张,都是她脸部的特写,根本无法分辨她现在身在何处,而信件的来源更是偏布世界各地。他没有派人调查是谁寄来的,深怕这仅剩的联系会断了线,如果这是他唯一能拥有的安慰,就让它持续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吧!
失去佩莹之后,他的心是空的,或许会这么空一辈子吧。但又何妨,他早已习惯失去。不过习惯并不表示麻痹,对她的思念总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时于他心头出没,慢慢啃蚀着他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加深伤痛。
一个人能承受多少伤痛,他无从得知,可是,他知道满满的相思已将他逼到崩溃边缘。
“莹莹……”他将脸埋入掌心,细细摩挲着相纸光滑的平面,仿佛如此便能感觉到她甜蜜的气息。
“我……没有办法多爱自己一点。你带走了我所有爱人的能力。”一股揪痛梗在他喉中,用尽气力才能迸出喑哑的低语,“我需要你来爱我。”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悄然开敌。
“苻先生,没有人告诉你亲照片是一种颇为病态的行为吗?”嘲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天沼猛然抬起头,目光对上刚泽焰戏谑的红眸。
“出去。”天沼迅速筑起层层防卫,冷然的表相再次掩饰住心中脆弱、不愿让人知晓的一面。
“苻先生一向都这么对待好心提供璩小姐消息的人吗?”刚泽焰无视于天沼眼中的冰冷,悠哉的晃到天沼身边。
“你知道佩莹的下落?”
“当然。”刚泽焰忽然一把抽走天沼手上的照片。
“还来!”天沼愠怒的喝道,随即出手砍向他。
刚泽焰连忙身形一闪,伸手格开他的攻击,跟着退开了几步,不想跟他硬碰硬。“别急,既然照片都寄给你了,不会不还你的。”
天沼听见他的话,怒火稍稍平息,他的口气中仍有些怀疑,“照片是你寄的?”
“还是我拍的。”刚泽焰掏出一叠帐单重重搁在桌上,“喏,软片费、冲洗费、食宿费、伴护费、保护费和产检费,帐单付清你就可以把人赎回去了。”小宇少给的钱自然是找他未来的丈人补足,他刚泽焰可不做亏本生意。
产检费?天沼望着桌上摆的妇产科收据,不觉一愣。
“她有了。”刚泽焰见他呆傻的模样,好心替他解惑。
“我的?”天沼傻愣愣的低问,一抹呆呆的笑容在他脸上扩大。佩莹有了他的孩子!
“你会怀疑也是应该的,很少看到怀孕四个月的孕妇肚子那么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少说至少六个月。”刚泽焰故意说道,一副挑拨离间的嘴脸。
“真的是我的?”天啊!他和佩莹真的有孩子了!他的戒指呢?天沼有些慌乱的四处翻找着银戒。他要替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要有玫瑰花、粉红色的气球……
“你不信就算了……”
门外隐约传来啜泣声,下一秒钟就见到徐秘书紧张的推开门大叫,“总裁,璩小姐跑了!”
“莹莹在门外?”天沼抬起好不容易找到的银戒,一下子冲出办公室。
“喂,你的帐单还没付清。”刚泽焰追了出去。
天沼赶到电梯前时,电梯门正好在他眼前关上,只来得及瞥了眼佩莹心碎的神情。
“莹莹,别走!”他朝着电梯大喊,双手慌张的猛拍着电梯门,电梯门上的号志灯并未停止,一格一格地往下掉。
天沼不假思索地冲向楼梯间。
“喂,这里是二十五楼呢!”刚泽焰对着那抹迅速消失的背影喊道,但人早就走了。他无奈地耸耸肩,迳自走向电梯。
他轻佻的表情在踏进电梯的同一瞬间转换为冷然。
“Shit!”刚泽焰啐了一口。什么时候他这双沾满血腥的手也帮人牵起红线了?他原本是来搞破坏的,现在竟然变成帮他们两个复合的红娘。
一切都是因为苻天沼那家伙让他想起“她”!那个该死的笨女人!
☆ ☆ ☆
他会怀疑是应该的,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负心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跑到人家公司里,还声称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硬要他负责。可是,这股心酸委屈的感觉怎么也挥不去,逼得她泪水一直往下掉,停也停不住。
刚泽雪还是错了。天沼早已习惯没有她的生活,她不该再来扰乱他的平静,妄想还能待在他身边。
“不许哭。”佩莹捂住抽噎颤抖的唇,对自己说道。
她一定要坚强,她还有宝宝要照顾,可是……是他自己说要跟她耗到世界末日的!
“大骗子!”她哭腔哭调的骂道,眼泪掉得更凶了。
腹中的孩子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走没多久,她的脚就一阵酸软,不得不停下脚步,在百货公司前的小广场稍作休息。
天沼远远看见泪流满面的佩莹坐在长椅上休息,才安心的放慢脚步,朝她走去。
“你真的越来越丑了。”他递出手帕,调笑的话中盛载着满溢的深情与思念。
佩莹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接过手帕,无言的站起身慢慢走开。
“别走。”天沼连忙拉住她的手。
“你不需要追过来的。”佩莹试着拉开他的手,但他怎么也不肯放。“放开手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另一个十年了。这样结束不好吗?”
“不好。”天沼摇头,拉起她的手贴在唇上,眷恋的印下细细的吻,“我不要结束。我们重新开始。”
佩莹抽回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吸了吸鼻子,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合着泪光怔怔望着他。
良久,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没用的,我们试过了,可是发生过的事真的能这样抹去吗?别自欺欺人了。你永远在害怕我会离开你,我也永远背负着负心的罪名,相同的伤害总是不断在我们之间重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这份爱压得无法呼吸。”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天沼手指轻柔的抚过她红肿的眼,“我们的爱让你无法呼吸?”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如何能够将他推向李思璇的怀里,并非不爱,而是她不愿他在爱中窒息。
或许他也该做相同的选择,放开手,让彼此都喘一口气。
他温热的手轻轻离开她的脸颊,那陡生的失落感让佩莹忽然有股捉回他的手的冲动,但她只是看着他缓缓垂下手,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或许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结束了,在我们让彼此窒息之前。”天沼侧过脸,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你母亲留给你的财产我会委托黄律师交给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他相信,他真的相信!
“不是……这不是我的真心话。”佩莹望着天沼渐渐远去的背影,破碎的话语自颤动的双唇溢出,细弱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然而,渐行渐远的天沼却倏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而后挤出一抹笑,复又往前行。
“别走……”她轻喃。
“阿沼,别离开我!”佩莹忽然放声哭喊,“失去你,我一样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无法放手了,因为相思太沉重,同样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