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倒感谢它。”他笑道:“若不是为了找它,我不会遇见你。”
“我妈就是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虽说历史总是不断重演,不过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些,她还是不想认命。
“送上门的是我不是你。”就算是被摆布好了,也是从日本来的他,因此两个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动怒,比较有资格的人也是他。“你只是守株待兔。”
“我等到的是一只大野狼,不是肥兔。”她是个笨农夫。
“这只大野狼身价非凡。”
“再非凡,还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野狼。”
“你也不是小红帽,不用担心吃亏。”说她是猎人更贴切。
的确,但……她就是心有不甘。
“认输了?”
“暂时。”她说,按下得意微笑得十分刺眼的唇,同时攀着他主动吻着。
嗯!勉强接受。
半空中,两人缓缓回到天台。
* * * * * * * * * *
直到最后一场演讲结束,村上怜一已经在台湾足足停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发生很多事,他找到了祖宗遗留的最后半匹羽织锦,但更重要的是,他遇见了黎忘恩这个难缠的对手,也是最适合他的情人。
姑且不论已故的黎伯父留下的字条是否属实,但对他来说,这块羽织锦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
也许,他会收藏它,不交回族里。
只要能瞒过长老,还有视这半匹羽织锦如毒物的黎忘恩。
“可以走了吗?”等在门外的黎忘恩不耐烦地走进会场,挤过重重人群,拍了下他低声问着。
他点头,回身和上前握手的几位商业名人致谢告辞。
“村上先生。”身着一袭淡绿套装的女子优雅地走向两人,出声拦人。“我姓何,何雨晴。”
“何小姐。”他生疏地颔首,克制日本人多礼的天性。
“这几天的演讲很精彩,受益良多。”
“谢谢。”他谦虚回道。
“久仰你的大名,我一直想见见被称为日本经济学界贵公子的村上怜一,可惜你太受欢迎了,我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跟你交谈。”
日本经济学界的贵公子?
噗嗤!好恶心。黎忘恩发出窃笑声,怎么样都无法把这个词套在几天前把她带到五六公尺高空中、逼她认输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
“贸协招待员。”黎忘恩抢道:“小小角色,当我不在,你们尽管聊。”
村上怜一闻言心生不悦,只是在人前不好发作。
等到两人独处时再好好说说她,他想,心神因何雨晴的声音勉强拉回。
“方便的话,一起吃顿饭吧?”她邀请着,纤细的手臂自动自发地勾住村上怜一的右臂。“我可以替你介绍几位商界的朋友。”
“多谢好意。”村上怜一婉转谢绝,尽量不着痕迹地摆脱美人藕臂。“我已经与人有约。”
“你记错了,村上先生。”黎忘恩坏坏地开口:“今天下午你的行程空白,没有别的安排。”一记加农炮重轰村上怜一,正中要害。
太好了!何雨晴感激地向黎忘恩颔首,锲而不舍地再次邀约。“一起吃个饭吧,怜一。”
怜一?村上怜一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行动很快,黎忘恩点头表示称赞。现代新女性就是要懂得乘胜追击,她欣赏。
美人盛情难却,且看阁下如何解套。在一副看好戏的从容表情下,村上怜一读到明显的恶意。
“我知道一家印度料理的餐厅满不错的。”何姓美女再进一军。
“我想这并不方便。”
“放心,我有车。”她说,状似不经意的扫过黎忘恩。
聪慧奸险如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就有劳……”
“那一起去吃饭吧。”村上怜一异于平常地抢道,同时伸长左臂搂住脚跟已经悄悄转向会场大门准备随时开溜的恶女,将她紧扣在身侧。
死定了!本以为能顺利离开、获得一下午清闲的黎忘恩暗暗叫糟。
明明是日本倭寇,倭者,矮也,为什么他却一副长手长脚?她恨。
“怜一?”不知内情的何雨晴疑惑地望着表情淡然,实则内心暗暗叫糟的黎忘恩。
“我和忘恩对吃一向不讲究,虽然一直听说台湾是美食之国,各国料理只要来到台湾,味道通常都会被改良得更胜当地出产的,今天托何小姐的福,有机会试试在台湾的印度料理也不错。”
忘恩?何雨晴看着为自己制造机会的贸协招待员,开始正视她的威胁性。
“你是?”
“贸协的临时招待员。”她微笑道,藏在背后的手暗暗捏着扶在腰上的铁臂。
哦,这个男人的皮真硬,让她的手隐隐作痛。
“也是我女友,黎忘恩。”他郑重介绍,手臂的痛与此时的胜利相比,显然小多了。
被推进海里怎么可以不拉着她一起同赴?这未免太对不起她。
认识她之后,许多潜意识里的恶劣潜能全被引出来了,村上怜一暗叹。
她总是能逼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面。
同时,为了加强语言效果,村上怜一反常地公开在人前轻吻女友的脸颊。
只见眼前这位现代新女性的热络顿时冷却,足以冻结一滩春水。
“幸会。”优雅的红唇勾起诡异的残笑,听不出是哈是嘿还是哼,金黄色系的眼线衬托出一丝森冷。
这顿饭……看来难吞了。黎忘恩心想。
第九章
“如果没有胃下垂,我黎忘恩三个字倒过来写。”黎忘恩躺在陈旧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一顿饭下来,她印度菜吃得不多,白眼和冷笑倒是挨了不少。
为什么招蜂引蝶的人没事,她这个旁观者反而得受尽欺凌?没天理。
“那就倒过来写。”一顿吃得辛苦的饭不至于有引起胃下垂的功力。村上怜一拍拍她,要她让出一半空间,坐了下去。“你吃得辛苦,我也不见得轻松。”
左右逢源、齐人之福,他佩服任何真的能在两个暗潮汹涌的女人之间安然度日的男人。
他就不行。苦笑撑过一顿饭的结果,是付了昂贵的帐单却尝不到半点美味。
“美女送上门,为什么不要?”黎忘恩坐起身,在沙发另一侧和他对视。她实在疑惑,像她这样冷淡有寡情的女人有什么好?
“我喜欢吃清淡一点的食物。”
“什么意思?”
“热烈激越的感情口味太重,对我来说负担太大。”村上怜一一边说,一边松开领带。“在下会肠胃不适。”
回到私人的住所,不必太讲究衣着得体与否。
“感情是必要的,我不否认这想法,因为我也是这么想,就像吃饭一样,都是一个人活着必备的事项,没有一个人天生生下来没有感情,你也是。”
她沉默,不反对。
“但是激越得像小说那样风花雪月的浪漫对我来说只会造成负担,人生要花费心力去思考的东西太多,如果连感情都必须刻意营造出热切激昂的气氛,钻研雕饰华丽的言词去表达感情,实在太辛苦。”
“说到底,你是怕麻烦。”
“并不是麻烦,而是这么做没有效益。”
效益?“呵,伟大的经济学家连感情都讲求效益。”她拍手表示敬佩。“学以致用得彻底。”
“少说谎。”他压下她发出掌声的手。“人类表达的能力有限,总有用尽的时候,然后呢?换下一个对象,再重复过去的旧形式?还是绞尽脑汁去想新的甜言蜜语和营造气氛的方法?如果感情只是一次次不断重复上演的旧戏码,就没有追求的价值,时间很宝贵,没有必要浪费在重蹈覆辙上头。”
“时间就是金钱。”她应和,十分有同感。
“再者,如果感情必须靠不断花心思钻研形式上的气氛和言语,未免失去它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交往过程中的火花再怎么激烈,也不代表两个人能一辈子相处下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和我在一起”,而不是老套的“爱”或“喜欢”。
“没错。”他赞同地笑了笑。她有很强的思考力和理解力。
“决心和一个人过一辈子是最大的承诺,也是最真心的表示,比任何誓言都实在。”
“涓滴成细流?”
“说得好。”村上怜一为这句话微笑。
有默契的感觉的确很好,说的话对方总能抓出最精要的重点,不会扭曲话意,也毋需担心误会。
“当然,我也不否认有时感情是需要来点意外调味,我不介意偶尔带你玩玩自由落体。”毕竟有能力不用也挺可惜。
“我介意。”她白他一眼。
被发现弱点,只有一个“糟”字能形容。
“我不是一个会讲究气氛的男人。”村上怜一拉她近身,指腹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来回享受丝绒般的触感。“我务实、满脑子经济效益,截至目前为止所做的事情里最不符合经济效益的都与你有关。”
“很抱歉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她冷眼看他。的确是个不懂情调的男人。“为了你将来着想,还是赶紧放手快快去找个视恩格斯如上帝、拜蛛网理论为圣母的好对象,不要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小小女子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