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已吸引够多的注意力,村上怜一清清喉咙,扬起足以招蜂引蝶更胜宋谦百倍的微笑,解开众人疑惑,“她常说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能够这么自尊妄大到不知脸红的地步。”
“你说什么!”宋谦拍桌怒道,握拳直想扑上前。
“我话还没说完。”他压下宋谦的掌,将人按回椅子上。“她还说,这种男人只会拖垮男人的平均分数。你知道什么是平均分数吗?”他索性来堂小学程度的数学课。“比如说这里有三个男人:我、江先生,还有你,分别是一百分、六十分和你……姑且算你十分。平均数的公式是数字总和除以总数,所以这里的平均数是五十六点六循环,姑且四舍五入到小数点第一位,仍然达不到及格分数六十分,而一百分的我,被你拉到不及格,损失四十四分之多,因此,恕我失陪,告辞。”
拐弯抹角地说着,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下不与两位共座,那有失自身格调,故而他要拍拍屁股走人也。
第六章
她得努力憋住,才能防止自己破例笑得像个疯子,毕竟,她在人前人后都是个冷冷淡淡的黎忘恩,要是像疯子一样狂笑,那可就有违鱼步云想破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封号。
噢,看宋谦那张发青的屎脸,呵呵……
“憋笑有碍身体健康。”村上怜一开口劝道。
“大笑不合我脾性。”
“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强调自制的女人。”
“你以往曾说过像刚才那样的长篇大论吗?”
“不,这是第一次。”他后来也发现自己竟话多得不可思议,内容却没什么经济效益。
为黎忘恩出头,让他发掘到另一面的自己——多话,且不惜成本。
“很精彩。”黎忘恩摸摸胸前的口袋,才想到没烟了。“停车。”
“做什么?”
“买烟。”
她只听见油门加重的轰轰声做回应,车速加快,代替驾驶人进行无言的抗议。
是啊,她差点忘了他是会走动、具自动切换功能的空气清净机。“你应该尊重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你也不妨尊重别人呼吸的权利。”他回敬。
“人是自私的动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摊手道。
“这句话同样回送给你。我为己,所以不准你抽烟。”
“看开我们之间的和平很短暂。”她冒火了。
“相信我,这并非我所乐见。”他也不想。只是,两人之间太过容易擦枪走火,她的习惯常常是他的禁忌。
少话的两人几乎要走到战争的临界点,因此除了以冷战将双方的怒火暂时平息下来之外,别无他法。
狭小的车厢内很快地变得一片沉默,直到村上怜一不得不开口。
“黎忘恩。”
冷战的一方开口,身为对手的,只是懒懒一哼,“干嘛?”
“这里是哪里?”
“什么?”
村上怜一方向盘打右,缓缓滑靠路边,侧身看向她。“我是日本人。”
“我知道。”那又干停车何事?她不解。
“要习惯和日本相反的车道方向已属不易。”
“的确。”那又如何?
“要一个来台湾不到一个月的日本人像识途老马般地开车也很困难。”
“我明白。”那又怎样?她等着,看他还想拐弯抹角多久。
看她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故意装不懂,等着攻下他一城的机会自动送上门。
好强的女人、不服输的恶猫,他不禁暗叹。偏偏,他就是很欣赏这样的黎忘恩,至少,她从不做作、毫不掩饰。
可惜,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吃饭的地点随你挑,我请客。”
一双冷然的眼倏地大睁,终于看向他。
找对饵了,他想,经济的力量在二十世纪末、甚至到二十一世纪,仍然拥有举足轻重的优势地位。
只是,这饵还不够肥,仅能供她黎大小姐提神用。那么……“如果好吃,我不介意让你多外带几份。”
送上门的油水肥滋滋的,此时还不开门迎接的人是笨蛋。
深谙此理的黎忘恩看着他,抿紧的薄唇终于咧了开来。
“你很清楚我的痛脚。”由于庞大的包袱扛在身上,要她不为五斗米折断腰也难。“卑鄙。”
“只是各取所需。”这是最基本的经济学原理。
“绕一大圈就是不肯拉下脸说自己迷路,原来你们日本男人的自尊是建立在不肯认错的虚伪上。”她捉到机会给他上了一课。
“随你说。”他仍旧不动如山。
为了意气之争而伤害自己的脾胃和荷包实在划不来,经加减乘除算过后,黎忘恩拉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掌一拍。
“换手。”双方似乎是达成协议。“算你行。”语毕,她开门下车。
村上怜一看着手掌,上头还残留着适才击掌时从她手上传来的冰凉。
这个女人的性格就像只奸险的暹逻猫,体温却像蛇一样冰凉,但这样倒也……怎么样?他思忖着,想找出最适切的字眼形容。
可爱……也许这两个字很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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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们馆内收藏中并没有如村上先生所形容的东西。)电话那头传来某家博物馆员语带歉意的声音。
“没关系。”村上怜一按下结束通话键,又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刷门进来的村上隆史见到堂兄难看的失望脸色,就猜到一定和老祖宗的事有关。“我看还是放弃算了吧。”没人当一回事看待的事情,就他一个人这么认真,真服了他。
“先不提这件事,你最近都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
“这是我跟你这一个礼拜以来的第一次见面。”村上怜一双手抱胸,瞅着堂弟。“你很清楚我要问什么。”
“我很忙。”
“你来台湾的目的是度假。”还能忙到哪儿去。
“我在帮你找……”
“你知道我的个性,想惹我生气吗?”
“呃!”全族中他最怕的就是堂哥了,算他孬种。“不想。”
村上怜一躺进破旧的沙发里,过了这么些日子,对于住在这栋危楼中所能享受到的三等待遇、四等家用品,他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是偶尔的停电、缺水,也不再视如针毡。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有预感,答案和隔壁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雨朵·席拉小姐绝对有关。
“嗯,我忙着准备结婚。”
这是好事,他点点头。“然后呢?”
“婚礼打算在台湾举行。”
“为什么?”
“你知道族里的规定,必须把对象带回去给长老论斤秤两的,我不想被他们管,只好先斩后奏。”
“我能了解。”提起族规,他能了解堂弟的苦衷。
“太好了。”村上隆史松了一口气。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
“很好,对象呢?”
“雨朵。”
果然不出他所料。“你爱她?”
“这辈子只爱她一个!”村上隆史突然激动地向堂兄大吼。
村上怜一听完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我明白了。”
“而且,我要当爸爸了。”
村上怜一不禁愣住了,这一步未免太快了些。但是既然已经论及婚姻,其实也无所谓。“恭喜了。”
“谢谢。”村上隆史有别于过去花花公子的模样,腼腆地笑了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日本方面,我会替你瞒住,就算到时候真有什么问题,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谢谢。”想不到竟会得到堂兄的帮助,村上隆史忍不住兴奋地嘿嘿直笑,可惜只维持了三秒,脸上的喜色随即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发现到他脸上神情变化的村上怜一问出口。
“有个问题……”村上隆史的语气显得迟疑。
“什么问题?”
“我有婚礼、有婚期、有对象,也有还没出生的小宝宝,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
“说重点。”村上隆史搔搔头,懊恼地说:“对象不想嫁。”
“什么意思?”
“雨朵不接受我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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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有意思了。
黎忘恩看看从隔壁杀来的村上堂兄弟,再瞄瞄左手边的雨朵·席拉,终于开口:“你怀孕了?”
美人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像是。”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孩子的爸抗议孩子的妈用“好像是”敷衍带过。
“谁的种?”这才是问题的重点,黎忘恩一双冷淡的黑眸扫过他们兄弟俩。
“种?”村上怜一不赞同地皱起眉。
“我的!”村上隆史急切到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是这样吗?”
两朵红云飞上美人两颊,更添艳色。“嗯,好像是。”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又来了,老想这么敷衍他,村上隆史气结。
“你要我家雨朵记得你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黎忘恩走到雨朵身边,摸着她那柔软的发丝微笑道:“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