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二姊愈来愈没志气了,被二姊夫吃得死死的。
「呃……各位,好像离题了,」殷行云出面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原来的话题上,「我们要讨论的,是盼云的婚事。」
对哦,连主角本人都差点忘了。盼云赶忙将目光调回父亲身上。
「你们都想清楚了?」殷年尧慎重的问道。
「就等您点个头。」冷剑尘回以同样坚定的神情。
殷年尧沉默了半晌,在盼云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忽尔,他抚掌而笑,「丫头,去问问人家要不要你这小麻烦。」
这算是婉转的默许了。
盼云笑逐颜开,欢欣地上前拥抱她亲爱的爹爹。「谢谢爹!盼云爱死你了!」
啧,真是现实的丫头。
殷年尧不禁又出言调侃:「我说丫头,你是不是抱错人了?」
盼云因这别有所指的暗喻而羞红了耳根子,不依的扭着身子抗议,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遗,「爹,你好坏,不理你了啦!」
殷年尧见状,开怀的畅笑出声,「剑尘呀,以后这小麻烦就交给你去烦心,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喽!」
「小婿求之不得。」冷剑尘会心一笑。
喜事一敲定,身为姊姊、姊夫的人自是不吝惜的送上祝福,一一向即将成为新嫁娘的盼云及准新郎倌道贺。
又要嫁女儿了。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对殷年尧夫妇而言,更是交织着感触良多的复杂情怀,眼看着女儿们一个个由襁褓到孩提,他一路细细呵疼,年复一年,逐渐的长成众家君子追求的窈窕淑女,再由少女到为人妻、为人母,一个个觅得好归宿,内心的满足与欢欣自是难以言喻,然而看着疼爱多年的女儿一一离他远去,淡淡的感伤与落寞却是难以抑止的,她们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他是多么的舍不得她们呀!
思及此,他不由想起另一个问题,转首望着盼云问:「你们婚后会继续与我们同住吗?」
盼云望向冷剑尘,她一切全依他,脑海里唯一的信念,是一生跟随他,不论是留在洛阳,或是随他到天涯海角。
冷剑尘能体会岳父大人的心境,却不得不回复他令人失望的答案,「不,我另有打算。」
「哦?」殷年尧难掩失望,他本以为冷剑尘该会同意的,毕竟他孑然一身,除了盼云便无任何牵系,若与盼云成了亲,他们便是他的亲人,留下未尝不是件皆大欢喜之事。
「这便是我今日预备告诉您的第二件事——我要回冷家庄一趟。」他是个不孝的儿子,十六年来不曾上过父母的坟,任爹娘、兄长孤独凄凉的在九泉之下一日盼过一日,他却始终杳无音讯,连奉上三炷清香都做不到。
那抹戚然看在殷年尧眼里早已了然,他叹道:
「去吧,身为人子,你是该告诉冷哥一声你将娶妻的消息,顺道告诉他,我已遵照当年许下的诺言,将你们冷家所盼的媳妇如他所愿的交到你手中,未负他十六年前的赐名之恩。」
「除此之外,岳父,我打算重建冷家庄,与盼盼就此定居,我相信,这会是爹娘的期望。」孤寂沧桑的日子,他已忍受太久,有了盼盼,心将不再孤冷、不再飘荡无依;此后,他要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家,有他深爱的妻子,有他期待已久的温暖,往后,也许还会有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这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你的决定,我们当然支持,毕竟——那才是你的家。」
「多谢岳父大人成全。」他低首对盼云柔声问:「要与我一道去吗?」
盼云点得头都快掉下来了。
「那好,我们回房收拾行李去。」
望着相依的身影远去,众人收回目光。
「这人真的是江湖中以狠绝无情出名的冷血杀手吗?很难想象耶。」瞧他对盼云那深情万缕的模样,光是眼眸中那抹温存醉人的柔情就完全不似传闻所言那般无血无泪。
「盼云将他颠覆得很彻底。」
纤云望向若有所思的丈夫,「段郎,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起盼云曾经对我说过的一些话。」段飞星沉思道。
「哦?她说了什么?」
「她说,每个女人一生总会傻那么一次,你是为我而傻;而她,坚持用她那薄弱的力量守护着冷剑尘冰冷的心,无论能否温暖他冷寂的世界,也不会去计较值不值得。」
「是啊,我们殷家的女孩个个痴傻,一旦认定,便无怨无悔。」殷行云也感触良多的低叹。
楚天磊拥着娇妻的双臂紧了紧,「傻云儿。」这番话,他完全认同,因为怀中的女子也曾为他尝尽苦楚,悲绝断肠犹痴迷不悔。
「但我们傻得值得。」纤云与身旁的夫婿对望一眼,幽幽柔柔的说:「我想盼云——她也是值得的吧!」
因为她们都明白,她们的付出,换来了一段亘古不渝的爱恋,及——夫婿刻骨深挚的真情。
第二章
挥别了父母,盼云如愿的跟随冷剑尘一道离去。
想起临走前亲人们那番「人神共愤」的话,令她大感不满。一般人将女儿、妹妹交给另一个男人时,不是都该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对方,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小宝贝,不可以欺侮她、让她受委屈之类的话吗?
可是爹爹和姊姊、姊夫们实在太可恶了,居然接二连三的轮番上阵,告诫她不可以调皮捣蛋、要乖乖听话,否则被人抛弃了我们可不管你……
末了,还拍拍冷剑尘的肩,一脸的同情,只差没说:你节哀顺变。
什么跟什么嘛!真是恶劣。
冷剑尘大概也清楚他的小未婚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路上陪着她游山玩水,竭尽心力骄宠她、疼溺她,这才让她心理平衡了些。
「你想先回生活过五年的地方去看看,还是先上父母的坟?」盼云仰首问道。
「先回家。」他简短的回答。
冷剑尘知晓她在想什么,盼云之所以极力避开「家」这个字眼,是怕灼痛他的心,令他再度想起那一场惨剧以及自己失去的一切,他感动于她的细腻柔情,但是他会让她明白,他已能坦然面对,因为有了她的爱,足够支撑他面对一切。
推开残破的门,环顾着萧然凄清的一切,太多的前尘往事浮现脑海,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度踏出沉重的步伐。
这儿的一景一物看似熟悉又似遥远,抚过尘土厚重的木桌,扶正倾倒的椅子,这儿的每一个角落,都给他太过刻骨铭心的感觉;十六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着他。
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大厅的某个角落,木然失神的蹲下身去。
就是在此处,父亲以鲜血淋漓的身子紧紧护着他,代他承受着利刃的凌厉与无情,殷红的血液不断的滴在他身上,他紧咬牙关,不敢哭出声来,幼小的心灵盛满了惊惧与哀恸……
他没有辜负拚死保护他的父亲,他是活了下来,却也过了十六年坎坷辛酸、虽生犹死的非人生活,直到遇见盼盼为止……
他以为自己够勇敢,然而,当他再度面对这一切,太多椎心刺骨的痛苦思潮还是令他无力喘息,他不自觉的握紧双拳,眼眸水光闪动。
盼云看在眼里,步覆轻盈地蹲身在他面前,「尘影,你说过的,我们的生命是一体的,不论是悲是喜,让我陪你一同承担。」
「盼盼……」他低声轻喊,语调略带哽咽。
她眸中的光芒好温柔,一双纤细的小手柔情万千的覆住他的,「告诉我,我要分享你所有的喜怒哀乐。」
冷剑尘轻抚她柔滑的发丝,移开的目光停在某个定点,神情幽沉迷离。
「以往我常会想,如果当时我也难逃一劫,那么是不是就不需承受后来那残酷无情的磨难?但是我的傲气不容许我软弱,不容许我向命运屈服。这些年深植心中的,除了椎心的恨之外,更有一份不甘,如果上苍真执意如此待我,那么我更要以衪无法想象的坚毅熬过来。」
「于是,我变得更冷酷,更无情,但上天总在挑战我的意念,我恨殷年尧,到头来,竟只是莫须有的误会;我不想对你动情,却仍是身不由己,爱你爱得痴狂……我想,你的出现大概就是衪最大的胜利吧,不过这回我却是衷心感激着衪巧妙的安排。」
「这里所埋藏的悲恨,是我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伤痛,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决定回到这个带给我人生最深沉的痛苦的地方抚平伤口,重新寻回我的快乐与希望。盼盼,你便是我唯一的快乐与希望,你懂吗?」若不是盼盼的出现,他的人生将会只有悲哀与阴沈,她能明白她对他的意义更胜过生命吗?
「我懂。」似水般的星眸写着无尽的了解与支持,她这一生是跟定他了,不论痛苦或欢笑,不论天涯或海角,她只愿存在有他的地方,只愿和他祸福与共,一生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