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终日只会对着大海怔坐至天黑。
穆隆的遽逝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虽然穆隆所犯下的案子,已在齐壅的说明、作证下,找到真正的罪首黄永仁,将已逝的穆隆归了罪,让她获得了自由。
齐壅知道,如今任何地方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至今让他仍不敢相信的是,穆隆竟是季彤的父亲!
他的误解,让季彤平白受了不少折磨。
齐壅一心想弥补自己的错,便将季彤接回家照顾。
为了让她平复丧父之痛,他在远离喧嚣与尘世的花莲,买了栋海边的别墅,一心以为这里的宁静,会让她的伤痛慢慢平复。
他成了她的影子,跟着她一起沉默,一起遥望着大海沉思一整天,耐心的等着她平复的一天。
只是,他料错了她受的创伤有多深,半年多来,他逐渐明白,或许她可能会一辈子都这么安静下去。
奇怪的是,他竟丝毫不觉心急与厌烦,只为她感到心疼。
“先生,您的电话!”
正叹息间,远处突然传来管家白太太的高声叫唤。
他回头看了下专注望着大海的季彤,轻叹了口气。
“彤彤,我去接个电话,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无论季彤是否听得见,甚至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这半年来齐壅始终耐心的对她这么说话。
替她抚顺两颊边凌乱的发丝,拉紧她身上的白色针织外套,他迅速起身朝主屋走去。
“齐壅!”
一回到主屋里,他利落的拿起电话报上名字。
“壅,最近好吗?”
电话那头是久违不见的辜独。
“独?是你?”
听到辜独的声音,齐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远离朋友半年之久了。
“老样子!”他轻描淡写的笑笑。
沉默几秒,电话那头突然问道:
“季彤还好吗?”
他转头瞥了眼窗外的纤弱身影,辜独的关心让他心底又是一痛。
“她还是老样子,拒绝任何感情进入心里。”
“你要不要考虑带她回来看精神科医生?”辜独好意的建议道。
“不!”齐壅毫不考虑的拒绝。“不能再逼她接受打击了,就让她慢慢疗伤止痛吧!我会耐心等她,就算得用一辈子的时间。”
电话另一头传来深深的叹息。
“大伙都很担心你们,尤其是齐熙,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
“他会熬过去的!”毕竟要独撑这么大一家企业,对向来自由惯的齐熙来说,是难为了他!
但为了带季彤离开拥挤的台北,齐壅不惜抛下一手创立的心血,交给齐熙帮忙管理。
“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你跟季彤好吗?”
他们?齐壅知道必定所有人都会前来,他不拒绝这些好友的关心,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么多关爱的眼神。
“不用了!”齐壅婉拒他。“这里一切很好!等季彤恢复那一天,我会带她回去的。”只是,这一天遥遥无期得连他都不敢期盼。
“好吧!那你多保重了!”辜独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谢!”齐壅千万个感动,全化为一句感谢。
挂上电话,齐壅叹了口气怔仲半晌,才缓缓转身走出大门。
一出大门,他才猛然发现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竟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焦急的往岸边一看,只见那抹纤弱的身影,还静静的坐在大雨中。
连伞也来不及拿,齐壅毫不犹豫的冲进雨中,来到她跟前,她一头一脸全是雨水,模样狼狈得紧。
“傻瓜!连下雨你也不知道要躲!”
齐壅又担心又心疼的低声责备道,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疏忽的自责。
蹲下身轻抚着她冰冷的双颊,原本脸颊上被太阳晒出的两团红晕,如今已被骇人的苍白取代。然而对于打在身上的雨,甚至是齐壅的声音,季彤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混着雨水的双眸,仍怔怔的盯着远处看。
他心痛至极,用力将季彤纤弱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
“傻瓜、傻瓜!”抱着她僵冷的身子,齐壅心疼的不住低喊道。
仍然没有反应的季彤,柔顺靠在他的怀里,浑身阵阵颤抖着。
齐壅看着她泛白的双唇,迅速抱起她快步跑回主屋。
“白太太——白太太?”
一进屋,他随即四处找着管家太太的身影,直到他一看到餐桌上的饭菜,他才突然想起来,白太太的女儿生产,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要给她女儿坐月子,晚上就已经先走了。
他有些为难的,来回看着浑身发抖的季彤跟浴室。
并不是他不愿意替她沐浴,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赤裸后,比平时还要更加脆弱无助的她!
眼前要指望她能自己脱衣洗澡,怕是不可能的。
深怕她会着凉的齐壅,只得将她抱进浴室里,在浴缸里注满热水,才小心翼翼的替她脱了衣服,将她抱进温热的水里,替她放了点香精进浴缸。
他有些笨拙的试图替季彤清洗身体,无奈太大的浴缸,让季彤纤瘦的身子随着水波摇来晃去,几次她甚至整个人滑进水里,呛进一大口水。
看着一脸是水,猛烈咳嗽的季彤,齐壅心疼不已,只好也脱去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缸里坐在她背后,将她稳稳的揽在怀里。
被他拥在怀里的季彤很安静,乖乖的让他用肥皂替她抹胸口、背后,仔细的替她清洗每一寸肌肤。
转过她的身子,他才发现,季彤看起来明显比以前消瘦很多,一身玲拢的曲线却依然动人。
奇怪的是,面对赤裸的她,他竟连一点邪念也没有,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心疼。
眼前的她就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赤裸着身子却仍毫无所觉,脸上始终是茫然得近乎空白的表情。
虽然她没有反应,下意识的,在摇晃的水中她两手仍紧抓着他,像是将他当成大海中的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攀附依赖着。
霎时,齐壅想起第一次喝醉的她——
那天晚上,她也是像这样紧抓着他不放,将他当成惟一信赖的安全依靠。
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个脆弱需要呵护,极度需要安全感的女人,他竟会将她错看成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甚至狠心去伤害她?!
他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抚平她心底的创痛、所受的伤害,让她恢复以往的模样?
或许,这一辈子,他永远也弥补不了这个错!
一整夜,怀着纷乱思绪的齐壅,竟然失眠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亮才终于累极睡去。
当他再度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身旁的季彤早已不见人影。
他担心的连光裸着上身也顾不得,急忙跳下床就冲出门去。
一出大门,看到坐在海边的身影,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白太太不在,他真是一刻也不能疏忽!
他不知道季彤到底几点起床,又在外头坐了多久,她身上仍穿着昨晚他替她换上的睡衣,一头微乱的长发也正随风飘扬着。
他抬头看了下天际,虽然才早上十点,但阳光却已经烈得炙人。
齐壅叹了口气,回屋穿上衣服、才走出门缓缓走向她。
“彤彤?你也跟我一样失眠,睡不着是不是?”
齐壅温柔的蹲下身,望着她已被晒得嫣红的脸庞。
“你瞧!白太太一不在,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了!”
齐壅轻轻理顺她凌乱的长发,自嘲的一笑。
太阳实在太大,再这么晒下去实在不行,但他不忍打扰季彤。
“彤彤,等我一下!我去拿顶帽子来。”
进了主屋,齐壅拿了顶草帽,也顺手倒了杯水,才一走出屋子,就看到季彤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彤彤,别动!”
或许是在太阳底下实在坐得太久了,季彤像是中暑似的,纤弱的身子在风中不稳的摇晃了几下,顿时整个人就这么笔直落下,栽进了水里。
他脸色迅速刷白,遽然丢下手里的帽子,跨开大步就往季彤冲去。
始终借由恍惚意识、遗忘一切的季彤,刻意封闭的知觉,突然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
她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一股沉重、令人窒息的压力拼命向她压迫而来。
生存本能让她下意识的挥动双手,却仍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就在这个生死交关之际,她沉睡的意识像是微微被唤醒了,突然,往日的一幕幕迅速涌进她的脑海。
爸爸死了?他真的丢下彤彤走了?
那股椎心的痛楚再度蔓延全身,她下意识的又想封闭自己,阻止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季彤缓缓闭上眼睛,停止了挣扎,安静的让自己况进水里。
虽然紧闭着双眸,奇妙的是她竟感觉得到,水很清澈,她清楚看见倒映在水面的蓝天、白云,以及水面上一抹恐惧的俊美脸孔。
那是谁?她有几秒钟的疑惑,潜意识却不愿记起他。
她紧紧闭上眼,拒绝再看任何触动她心灵深处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