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语重心长的说完,安静的走了,只留给她无限思考的空间。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对一盏明灯独坐、发呆,壁针指向十一点时,她忘记身上仅著睡衣,只是雪白著脸匆促的走出卧室。
两分钟后,换她悄悄的来开启扬之的房门。
他似乎睡著了,但睡得极不安稳,她静静的立在床畔凝视他,他唇色及额际有几条因疲倦而蚀刻出来的线条,一向方正的脸颊有点凹陷,两三天未刮的胡渣使他看来十分憔悴,睡著的他,显得非常脆弱,脆弱得教人心疼!
她一直是心疼他的,因为他是她此生唯一的挚爱,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却太大、太多了,她不知他怎么可能爱上她?她永远也无法像父亲那般乐观啊!父亲说他能‘透视’扬之和她之间的爱,父亲说扬之领悟了对她的爱,但扬之真的领悟了吗?她真不懂他怎会爱她?爱她哪一点?又能爱她多久?而她又真的能在他承认爱她、又为她做了许多之后放弃他吗?
哦!不!至少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但,你真的爱我吗?她默默无语的问著。
审视他许久,她终于难忍内心激动的跪坐在床边,轻握著他露出被缘的洁净手掌,用脸颊依偎著。泪,缓缓流出眼眶,点滴坠落他的掌心。
他被掌中湿润与柔嫩的奇特感觉唤醒了,他反手紧紧攒住那有著柔嫩脸颊的人儿的手,徐徐睁开眼睛并对上眼睛的主人。
她眼中有泪!她在哭泣!他甩甩头,飞快坐起身,轻喃:“烟如,别哭!”
“我没哭!”她孩子气的撩起衣袖擦拭脸颊,再比著「我实在不该来吵你,你那么虚弱苍白,我该让你休息的!”她渐渐松开握住他的手,渐渐后退。
“不,别走!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下,只要一下子就好!”他惶乱的用手语央求著,在她犹豫几秒回到床沿时,他才浑身放松的摇头苦笑叹息著问:“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也是我一直在自问的问题。”她坐在床边直视他,神情怅惘。
“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或救赎我?”他寥落的问并自我菲薄著:“也许我的确不值得你原谅或救赎!”
“别这么说,”她俯头思索一下,才抬头朝他凄迷的微笑著承认:“其实,老早以前,我就原谅你也原谅伊藤了!因为爱是无罪的,只是这段时日以来我无法对你或自己承认那么多,那让我自觉没原则也对不起我们夭折的女儿!”
“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又愿意对我承认?”扬之半好奇半苦涩的问。
“今晚,父亲来找我并跟我形容你救了一个早产儿,还输血给早产儿的母亲,虽然早产儿的母亲已回天乏术,但我不否认这件事对我的心境影响很大!今晚,父亲又提醒我生命的无常及爱的可贵。仔细想想,爱的确是强而有力的,它无形无臭,却时常让人血泪交织!而当我了解爱的可贵时,我渴望走出曾经蛰伏的阴影,渴望再爱人、渴望再被爱!可是--”她顿了一下,咬咬唇才勇敢的继续比著:“我对爱人有完整的概念,对被爱却没有完全的信心!你曾说过爱我,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可能放弃美奈子而选择来爱我?她是那么健全活泼,那么美丽青春,那么……”
“傻女孩,你忘了一件事!”扬之制止她再继续妄自菲薄,他自然而然的搂近一直坐在床沿和他保持一箭之隔的她,细心的调整好柔软的枕头,让两人舒适的斜倚在床头,并以一种仿佛两人已做了一辈子恩爱夫妻般的自然姿势让她的头栖靠在他的臂弯里。
完成这些她并没有抗拒的动作之后,他才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顺当的写出刚才未表达的话:“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时,那种爱情是不会有任何条件存在的,而如果你真想做比较的话,我倒是可以找几句形容词来满足你的虚荣心,光‘温婉善良’这一点,你就压倒群芳,为你自己争取到最高分数了!至于你的美丽可人,就不用我再吹嘘了,这正是此刻我眼中、心中的你。无可否认,回台湾之初我就不知不觉受到了你这些优点吸引,意外发生后,我多么想找出一项能让你重拾欢颜的礼物来弥补你,可惜,我一直无法为你找到你最渴望的礼物--一首交响诗。说实话,我也不确切了解在你心中定位的交响诗到底是什么模样?”
“它没有模样!”烟如的笑变温柔了!她接过笔在唇上深思的点了点,语意柔软的写著:“你不必耿耿于怀,因为你确实已在今夜为我谱下了一首炫丽迷人的交响诗了!曾经,我们失去一个早产女儿,而今夜你却极力挽救了一个早产儿,这无形中弥补了我心中的缺憾,也让我觉得我们有了共同交会的爱,这爱像首诗,共同交响在我们心灵里,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感情,也是一首无与伦比的交响诗,我的耳朵虽不能听,但我真的能用心感觉到它的悦耳动人。”
“真的?”扬之忍不住问。尽力救治一条小生命是他做医生的职责,往后他还会有更多这种职责与机会,只是他没料到这次救回的小生命竟成了解开烟如心中愁情的钥匙,真是奇迹!
“真的!”她认真的点头肯定。
他胸口溢起了莫名的感动也汹涌著更多对她的爱,她的良善,让他惭愧,而她温婉顺服的柔情,令他察觉自己此刻的优势。他用手背轻抚她光滑细腻的颊,凑过头用唇轻印著她带著玫瑰幽香的发鬓。她没抗拒也没有排斥,只是姿态微僵,神情羞赧的盯著自己睡衣袖口上的一圈花边。
用食指托起她的头,他决定把握机会试出此时在她身上探险的极限在哪里?他极端渴望她,他已无法对自己否认。
俯下头,他轻轻点著她的唇,她眼中有冰化的星光。她双臂无助的攀著他,让他嘴里的热气更深重的包裹住她。
仿佛他在施法,仪式中需要的是彼此的全神贯注。他的舌尖短暂的占据过她甜美如蜜的嘴之后,他张开眼注视她的脸,不假思索的开始褪去彼此的衣衫。
这是爱情里的必要课程,心灵沟通之后的性灵沟通。他摊开她的睡衣,让她仰躺在床上,双手伸入她的腋下抱住她,来回吮吻她温暖而柔顺的肌肤。她拱起身,轻声嘤咛,他悬宕在她身上,他们的身躯片刻不离,而他那张一向忧郁压抑的脸庞,迷失在一个小女人肉体的魔力中。
扬之的动作是温柔而抑制的,他翻身在她上面,徐缓而胸有成竹,无法抗拒自然的与她融合成一体。烟如浑身的每个细胞都与他共鸣著,她的心跳与他们的动作节奏一致,她肺中的空气因喜悦舞跃著。扬之是个真正的巫师,带领她愈飞愈高,并持续而坚决的将她带进一个她从未想像,从未经历的世界。
他们共同的动作是彼此无声的对话,他们共同的欢愉是彼此了解的盟誓,在经历两人爱的融合之后,他们更深刻的了解,他们的命运将注定被永远连结在同一个国度中、同一块土地上、同一座家园里,甚至是同一首爱的交响诗中。 ※ ※ ※
又是一个深秋时分,让我们把时间推向三年后,来一窥裴家的全景。
三年内,夏扬之和裴烟如已育有一女一男,外加三只小小的狗儿,当然,那三只‘小犬’是‘奶油巧克力’的杰作。
他们的女儿叫‘念茵’,她并非扬之和烟如的亲生女儿,而是三年前扬之接生的那个早产儿。因为念茵的亲生母亲在生下她的当日便已亡故,而念茵的亲生父亲只是个粗活工人,他畏惧于那股庞大的医疗费用,于是在双方同意下,扬之和烟如领养了念茵。
至于小男孩则是夫妇两人某夜热情的结晶,已满两周岁的他叫‘念衡’,壮壮的身子及不算短的胖腿,外表与行为都有乃父之风,令扬之和烟如困扰的是,他已经两足岁了,却仍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这和一向口齿清晰伶俐的念茵恰成反比,也让扬之和烟如颇为忧愁。
虽然夫妇俩很早就有预期心理,并抱著平常心来看待可能生出听障儿这个问题,但事实上他们无法如想像中的释怀。
扬之带念衡去看过许多次耳鼻喉科的专家及权威,每个人都说念衡没有任何毛病,于是他和烟如只好姑且耐下心来等候念衡开口的一天,或永远不能开口的一天!
而这天,正巧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早晨。
假日,扬之和烟如是被允许赖床的,如同老故事一般,睡美人总是被王子唤醒。当先醒来的扬之用一个吻印在烟如那微微扇动的长睫毛及轻微翕动的小嘴上时,她慵懒的扭动一下半在被内半在被外的娇小身子,大剌剌的翻个身,一腿无状的跨入扬之的长腿间,然后扇扇睫毛,张开眼,既迷蒙又抚媚的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