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对他的这点挚爱,她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的把他拱手让给裴烟如,他是那么的优秀,裴烟如那既聋又哑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也许明天,或许后天,她就能想到夺回扬之的方法也不一定,就像扬之说的:未来,是谁也无法预先评估的!
擦干眼泪,虽然是深夜,但美奈子仿佛看见一线曙光在朝她绽放,她回场之一个温驯的拥抱,点点头乖乖的退出扬之的房间。
门合拢后,扬之的感觉只是大战一场之后的疲惫。他拈暗抬灯,瘫倒入床。浑然未觉窗外曾经有一双美丽忧愁的眼睛,也因为正巧无法成眠而在他的窗外徘徊并由窗帘的倒影,看见了他和美奈子多次的拥抱与亲吻。
那双美丽忧愁眼睛的女主人没有等到美奈子的离去,她在扬之最后一次温柔捧起美奈子的脸颊时落荒而逃了!
逃向她暗沉、苦难的明天!
第十章
我终于知道--你只想要一个淡淡的黄昏,成双的脚印。
这个明天,对此刻正聚集在裴家的所有人而言,大抵都是一种煎熬。
清晨,每个人几乎部在熹光初露时就醒来。坐上早餐桌时,也许因为大多数人根本都无法入睡,因此黑眼圈,呵欠频频的大有人在。整个餐桌边的气氛尤其尴尬诡异。
伊藤美奈子虽然眼下也少不了一圈黑,但她却是桌边最神态自若、最健谈的一个,一顿早餐下来,她嘴不停话的朝扬之的母亲倪秀庸东问西问,一下子问凉拌海蛋皮的做法,一下子问鱼香茄汁的做法。而秀庸是处在一种莫奈她何的状态下,接受美奈子的殷勤询问:只因为来者是客,而美奈子又是那么兴致昂扬,秀庸柔软的心无论如何是无法狠下来泼美奈子的冷水。
扬之对美奈子的诡谲行径感觉相当错愕,他不明白从何时开始,一向极力主张女性远庖厨的美奈子会对烹饪产生兴趣?更奇的是,她会对一向认为烹调技术繁复,方法油腻的中国菜产生兴趣?他猜想,她是不是蓄意在巴结讨好母亲?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现象?
裴怀石和高原希介在餐桌边扮演著冷眼的旁观者,高原希介的旁观方式纯粹是带点无参与感的困惑与有趣。裴怀石即是一副想干预,又无干预能力的冷淡表情。
算起来,每个人都还算正常,唯有裴烟如,她的憔悴最明显,整餐饭,她只是漫无意识的用筷子翻搅著稀饭,在父亲裴怀石舀了一汤匙菜进她的饭碗时,她才记起要抬起眼睛对父亲迷蒙一笑。
那太过迷失的神情,总让裴怀石几乎要抑不下胸口的怒气,想飞快拨一通电话给在大阪的伊藤博昭,要他来领回他那专门破坏别人平静和乐生活的女儿。
称她是个破坏者并没有言过其实,才一夕间,她破坏了扬之和烟如好不容易建立起来,逐渐步上轨道的感情。才一夕间,烟如又苍白、憔悴了,甚至像只为了抗拒伤害而缩回壳里的蜗牛般瑟缩了。也在一夕间,扬之的神魂几乎全被她这个小魔女吸走,他又开始失魂落魄了!
该死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来摆平这些不是人为足以控制的小儿小女的感情。于是,他只能摇头叹息,只能放下碗筷最先退回客厅抽闷烟。对他这样一个爱女心切的老人家而言,女儿食不下咽,他又怎有胃口狠吞虎咽呢?
可是裴烟如仍自觉自己是勇敢的。虽然打从昨晚起她就一直在避免接触扬之深幽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在该微笑时微笑,该客气时就比手画脚客气一番,用最简洁易懂的方式和扬之的日本贵客们做最友善的沟通。
沉静是必要的,她必须沉静的接受扬之随时可能追随美奈子回日本的事实,也必须沉静的等待扬之来向她开口道别。
道别,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当美奈子偶尔用一种隐藏著敌意与不屑的眼神睥睨她时,她又充满无力感的希望那快刀斩乱麻的一刻快点到来。
幸好,扬之的另一位日本朋友高原希介,对待她的态度还颇真诚和善。而接下来的一天,她大概得靠著这点真诚和善,勉强支撑度过。
为了尽地主之谊,扬之向怀恩医院请了一天假。于是他们一行四人,再次来到裴烟如上次救人的美丽潭畔。
扬之对这里的风景一向至为推崇,他说这里的山不够宏伟,却十足像个母亲般静静的氲氤著一潭清澈明晃的潭水,真教人心旷神怡。烟如曾经想取笑他,清澈明晃的潭水可也得需要人们用心去保持,可是后来她作罢了,因为这里的风景的确无可厚非。浑然天成的山景,光可鉴人的潭水。今天又多了另一幅人间景致--手挽著手,十足一对亲爱情侣样子走在前方的夏扬之与伊藤美奈子及走在后方略显尴尬的高原希介,还有情绪相当低落,百无聊赖的裴烟如!
来的沿路,除掉开车时间,美奈子一直不忘让柔荑挽住扬之的臂膀,年轻女子的热情流露与奔放率性不禁令烟如又羡慕又无助,美奈子的行为,明显的含著一种警告和炫耀。‘炫耀’扬之爱的是她,‘警告’谁也不能夺走扬之。
有时候,烟如也气愤自己的无能,她现在至少还是扬之名义上的妻子,可是她却只能无助的看著人家在她面前搬演好戏,可她又不懂她能争什么?当她想到那纸放在扬之口袋仍未签定的离婚证书及她答应放扬之自由的口头约定,她就感觉自己根本不能、没有权利争。就算硬要争,大概也只是自取其辱吧?
看看扬之,他深情款款的眼中几乎只剩伊藤美奈子了,他忘了在他身后吃力行走的大肚婆,而当她走得气喘如牛时,时常只有高原希介那双和善的眼睛在安慰她,和善的手在撑扶她。
她一直要求自己做到沉静并接受一切事实,接受美奈子一出现她便等于失去扬之的事实,但她的心无可避免的在滴血。
这趟野宴或许是快乐的。至少有人很快乐。因为美奈子总是毫不吝啬的释出她那美丽活泼的笑靥及迎风展露她那穿著红、黄、白三色相间美丽大花洋装的丰润年轻身躯,她在风中时而奔跑,时而止步摘下一朵小花,回头朝扬之嫣然巧笑。生命的灿烂,在她身上无时无刻的绽放光芒。
而美奈子发光发热的身影,的确让烟如悲观到无以复加,美奈子凸显了她的臃肿、笨拙与愁眉苦脸,她承认就算自己没有怀孕,她也无法像美奈子活得那般青春灿然。
她最终还是认输了,可是她仍得痛苦的提醒自己,不能用服输的不快来影响别人或破坏别人的快乐。因此她只能在美奈子灿然的笑容中牵强的微笑,并寂寞难耐的祈求老天,让扬之尽快决绝的来同她比画出能使她解除焦虑与痛苦的离别赋。
好不容易,午餐在山光水色中进行完毕,烟如终于找到借口避开美奈子和扬之两人间紧得像水蛭互黏般的柔情纠结。
她缓慢的走著、走著,漫无目的的走上一条堤岸。这条堤岸也是美丽的,堤岸的两边各是一个斜坡,一边是由草皮铺成的斜坡,往斜坡下去可以通往刚刚他们的野餐地点,另一边斜坡却是用一大片灰白光秃的大石堆叠而成,坡下就是潭水。
水是那般清澈,风又是那般怡人!它轻柔的吹拂著她只用发针固定住的鬈曲长发,温柔的灌进她洁白宽大的孕妇装里。
微合上眼,她暂时放下一切忧愁,迎风感觉著在她肚子里踢动的生命迹象,她微笑著安抚自己愈来愈好动的女儿,她老是在她的肚子里拳打脚踢。女儿!多么美妙的名词啊!女儿现在是她不安全感生命中及椎心刺骨寂寞中的所有安慰。她总是安慰自己,至少,我还有女儿。
烟如的想法是如此的感情用事,可是对此刻正静悄悄站定在裴烟如身后几尺外的伊藤美奈子而言,她的想法又是如何呢?
这日,烟如自苦了一整天,伊藤美奈子又何尝能幸免于‘苦’呢?由美奈子的外表,根本看不出她把裴烟如当成强劲的对手,但事实在她的心眼里,她十分痛恨裴烟如!
这一整天地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痴黏歪缠著扬之,但她仍能感觉到扬之的心不在焉。他变了,因为他的心思有绝大部分是专注在他那聋哑妻子的身上而不似以前恋爱时,总专注在她的身上。
裴烟如整个人像道魔咒,扬之几乎所有意识都凝注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当她微笑时,他会咧咧嘴,当她蹙眉时,他也不自觉的攒紧眉头。
在美奈子年轻任性的心里,她以为裴烟如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无趣女人,她不懂为什么扬之会对她产生兴趣?而在风的吹拂下,她衣裳里明显凸出的腹部终于让美奈子小有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