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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月之旅,如期圆满结束。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这算是一趟不错的旅行,虽不够感性,却也堪称知性与尽兴,裴烟如和夏扬之培养出了夫妻之外的另一种默契。

  他们由起先订定约定时的淡漠郁积,转变成一种涓滴累聚的友谊式交流。偶尔,扬之会热忱的要求烟如教他手语;偶尔,烟如也会询问他许多有关日本及他走过的许多地方及看过的许多人文风俗;有时,他们还会忘情的相视微笑。

  这种感情交流方式,在静寂中默默运行著,而且一直深受裴怀石和倪秀庸的注意。

  裴怀石时常心满意足的点头微笑,倪秀庸却忧喜参半。

  她对儿子的性情十分了解,扬之既执拗又死心眼,她喜的是扬之对烟如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忧的是,这是否意味著他们--不做夫妻,只做朋友--的约定成真?不过蜜月旅行之后,这小俩口明显的撤除了一些藩篱,不再维持冷淡的客套,这终究算是长进了,秀庸决定静观其变,并在必要时尽量协助烟如拾回扬之失落在伊藤美奈子身上的心。

  生活与时间,似乎就在这种人人各怀心事的网路上缓慢前行著。

  和裴烟如结婚四个礼拜之后,扬之就警觉到许多事情的奇怪之处与无可控制。

  奇怪之事是裴怀石的病情大有起色。虽然前人有所谓‘冲喜’这种传说,可是在医学已臻纯熟发达,事事讲究科学的二十世纪末,这种说法大概只能被斥为无稽了,尤其裴怀石得的是‘脑部恶性肿瘤’,在人类对大部分癌症仍束手无策时,裴怀石顽固的没有开刀,没有照放射线,仅靠药物治疗就能让癌细胞在短时间内受控制并逐日康复,实在不可思议!

  不过怀疑归怀疑,学医的他还是见过医学界中所谓的‘奇迹’,而这种奇迹的来源之一是人的‘意志力’。裴怀石意志的坚强是无庸置疑的,再加上他能由母亲秀庸及裴烟如那边得到最悉心的照顾与最真挚的关心,不说什么,为了她们两人脸上的欢颜,他怎能不制造些奇迹呢?

  至少,扬之同意和裴烟如结这次婚的好处是立竿见影,显而易见的。他的岳父大人脸上恢复了红润,他的母亲镇日笑逐颜开,而裴烟如因为颜医师宣布她父亲的病情已渐趋好转,整个人也生气盎然起来,这些转变,在在令他动容,也令他无法自私。

  大概,他真的太喜欢裴烟如那可掬的笑容了,因此偶尔他也会在她迷蒙、含蓄的笑容中心跳加快,无可控制的迷失!

  这算是较好的转变,扬之承认裴烟如说法中的另一项正确性,她说既然大家必须同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她建议大家能更平和、理性,各取所需的生活下去。而她附带的要求是要他至少得对她表现一小段时间夫妻间的恩爱。当时她双颊酡红却表情勇敢的提出这个要求时,她提出的目的是为了取悦病中老父。

  这的确像个强人所难的要求,扬之答应勉力为之,可是事实上进行时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虽然眼前的他像极了被招赘进裴家的男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裴烟如的周到的确令他无可挑剔。

  裴烟如是个好妻子,如果她是他真实的妻子,他大概会针对她的娴淑为她打一百分,她温柔、体贴的应付裴家每一个人的要求,她把整个偌大裴家打理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就算裴家有几个佣人,她还是每晚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而她做出来的晚餐确实令人期待,之后也总不会失望,桌上的菜色在她的巧心安排下,绝对是色香味俱全得令人垂涎三尺。扬之自觉在日本自己已养成相当独立自主的‘家庭主夫’性格,举凡洗衣、烧菜等等的他都会一点,但在面对一双女性的巧手时,他终究必须自叹弗如,俯首称臣。

  晚餐后,她偶尔会主动拉拉他的衣袖,然后勇敢的迎接他半嘲弄的笑容,自动自发的把她的小手塞入他的手掌中毅然和他交握,在母亲倪秀庸的含笑注视下两人像办例行公事似的转入她父亲裴怀石房里展现‘恩爱’。当然,刚开始,她的手会因紧张而发抖、汗湿,可是几个礼拜过去,她似乎比较习惯男人与女人间的肢体语言,表现也较笃定了。

  时间,就在这种寻找彼此顺应点之中溜去,他们渐渐适应了彼此的生活步调。

  这样有‘家’的味道的生活,连扬之偶尔都感觉幸福。白天,他到裴家开设的怀恩医院发挥所长,为医院尚未筹设的“妇产科”催生,这点,他把它当成是回报裴家恩情的另一方式,因此他是十分积极尽心的参与,晚间,他则回到裴家,愈来愈脸不红气不喘的会同裴烟如扮演恩爱夫妻。至于两人每天最尴尬最不方便的时刻,大概是在晚间上床前吧,他们总无法为彼此保留太多隐私!

  他们有一个不算小的新房,除了卫浴设备,还附有放了一组小沙发的起居室。由阿里山度完蜜月回到裴家时,裴烟如就坚持以她娇小的五短身材,挤沙发尽可以;她大方成性的让出她那张宽大又舒适的床及羽毛被,每夜独自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在扬之安慰自己最初的不安想法中,占据她的床让她独睡沙发,总比两人同床而眠醒来后才发现彼此姿态不雅而尴尬来得好。假如他有风度一点,是应该自己抢著睡沙发,可是一思及要勉强把自己的身体硬挤进那张窄小的沙发,然后隔天再来忍受腰酸背痛或睡眠不足,他的心就凉了半截,也‘风度’不起来。

  为此,扬之恭敬不如从命的接受了裴烟如的好意。

  不过令人心生歉意与不安的是,最近连日阴睛不定的天气及她为她父亲病情的操劳,让她得了重感冒;她因流鼻水而吸著的鼻息,以及咳嗽的声音总在半夜里侵扰著他,使他无法轻易入眠。

  这天凌晨,她又极不安稳的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并重咳了许久,扬之是再也忍不住关心之情,由床上翻身站起,套上一件晨褛后他拈亮大灯,信步走向那张仅仅足够容纳裴烟如小小身躯的沙发旁。

  令人惊讶的,她清醒著,她的眼睛在适应大灯的光亮后对上他,之后她慌张的坐起,有点腼腆的手语唇语并用著问:“是我吵醒你了?”

  扬之摇头,用他仍不太熟练的手语比著:“睡觉前吃过药了吗?”

  换她摇头,那头睡时没有受橡皮筋及发夹捆绑固定的美丽长鬈发在她颊畔跳动。

  他就著小夜灯注视她,她的棉睡衣十分端庄保守,领子几乎高到卡住她的小下巴,不过她眼中那簇跳跃的温柔光芒深深吸引著他。

  仿佛警觉到自己瞪她太久,他磨起眉,顺手抓起小茶几上的纸笔感觉烦乱的询问:“为什么没吃?”

  烟如觉得他开始像个逼迫病人就范的医生了。她微笑,却笑出了另一阵咳嗽。

  急促的移位至她身畔,扬之轻拍她太过纤弱的背脊,等她顺过气后,他倒了杯开水示意她和药服下。

  “谢谢你,一直想避免吵醒你,结果还是吵醒你!”她很痛苦的吞下最后一颗药丸后,愁眉苦脸的在纸上道歉。

  “不客气!”扬之自我嘲解著:“你吵醒我是应该的,谁让我天良泯灭的让你睡小沙发,才害你得了重感冒,你吵醒我对我而言只算是小报应!”

  “那么不论睡小沙发或得重感冒对我而言都是个大报应了!”烟如垂下睫毛,寂寞的微笑著。“谁让我老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后悔’了。扬之在心中嘲笑。只是她病恹恹的模样,让他不忍落井下石。他只是很淡然的问:“你一向都只懂观照别人的心,却老是忘了观照自己的心吗?”

  扬之的问题教烟如一愣,好半晌后她才答:“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是个听障者,但我却敢肯定我一直洞悉著自己生命中的‘重’与‘轻’。像我与父亲之间的彼此看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因此当我观照他的内心时,相对的也同时观照了我自己的。”

  “例子举得很好!”扬之先是夸赞,继而嘲弄:“不过我想我大概正是你所谓的生命中之‘轻’吧?”

  “不对!”烟如很快的否认。虽不懂他想证明什么,但她还是坦白的写著:“不论因缘的长短,我还是很看重人与人交会时的情分。也许一年半载后秀庸阿姨和你都将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但既是我曾看重过的,不论时隔多久,那种因缘与情分都将长存久在,不可磨灭!”

  “气度很恢宏,”扬之一时也弄不懂自己是赞美抑或是挖苦,他泼她冷水似的摇动笔杆释放自己的看法:“只是你太小觑了人类的贪嗔之心,受憎之苦,人们因一点利害关系而反目成仇的机率很高,这点你不能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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