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带那条畜生来?」贺世祺在火锅里捞到一片肉,「还是牠已经在锅子里?那家伙身上只能勉勉强强挖下这么几片薄肉?」也难怪了,那么小一只,剃毛去骨后也没剩几两肉。
「那是猪肉片!我家宝宝还好好的活在人世间!你没有听过一种传说吗?吃过狗肉的人,走在路上会被其它的狗猛吠,甚至比不吃狗肉的人更容易被狗咬--」
「没听过。」光听她讲没两句就知道那是谁小孩的话,只有她这种单「蠢」的人会相信。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你怎么会忍心将『朋友』杀来吃呢?」
贺世祺没空回答她,肉片现在这种熟度最好,嫩而不老,不用沾酱都很好吃。「果然是猪肉片……」啧。
「你那是什么不满意的口气?!」难道真以为有机会吃到她家宝宝的嫩狗肉吗?!被他这么一隐喻,害满意对火锅里的肉片也为之却步。
下一秒,她倏地想到--
「呀!难道就是因为你吃过狗肉,宝宝才会每次看到你都想咬?!」传说果然是真的!
「妳从小到大吃过多少猪肉、鸡肉、牛肉,妳有被猪咬过?被鸡啄过?被牛顶过?」他睨向她,一脸鄙夷。
「没有呀。」
「那么妳怎会以为只有吃狗肉才会被狗报复?其它生物就毫无灵性吗?明明就是自己家里的哈士奇家教不好,不要牵拖有的没的。」他生平连片狗肉都没吃过,还不是被那条小疯狗卯起来咬!
「我家宝宝平常不会这样,牠是谁抱都好好的乖狗狗。」最可耻的事迹是在某天夜里,用最热忱的肢体语言恭迎爬窗进屋的小偷,又是摇尾巴又是不断舔拭,一点也没有看门狗的自觉。
贺世祺很明显对「乖狗狗」三字嗤之以鼻,不过实在懒得为那条小疯狗浪费美好的吃饭时间去讨论牠乖或坏这种烂问题,他现在只想知道冬粉可不可以吃了。
「妳不用去幼儿园上课吗?」贺世祺大啖三口冬粉下肚后,才有闲情开口。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幼儿园老师?」猜都能猜得这么神准,下一期乐透的号码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猜哦?
「一个成天从幼儿园娃娃车上上下下的人,除了娃娃车司机、幼儿园老师之外,再来就是幼儿园的小鬼头,如果妳不是老师,难不成妳是幼儿园园童?」若她点头说是,他不会惊讶,一点也不会,毕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嘴里哼的就是儿歌。
「原来你是看到黄伯伯用娃娃车送我回来才猜中的。」千万乐透飞走了。哎。「幼儿园放暑假了,只剩几个爸爸妈妈都要上班的小朋友会来幼儿园,所以我们几个老师采轮班制,一人上班两天,陪那些小朋友玩游戏。」她今天正好排到轮休,所以才有办法在他家忙了一整个上午。
不过,既然他自己提到了工作这档事,她也顺水推舟,问及一些她老早就好想问的私事--
「你呢?你怎么都不用上班?」
「……」他的眼神像在说--妳管我?
果然,他一定不会说的。就在满意已经不抱希望能听见他的回答时,贺世祺却一反她预料地开了金口。
「我刚被开除,无业游民一个。」他懒散地耸肩。
「哦……」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看他整天都窝在家里睡觉。「没关系呀,工作再找就有了,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她看看有没有办法透过幼儿园的家长们帮他找一个职缺。
「副总裁。」
满意被这个答案吓到,手里筷子夹着的鱼丸还因此掉到桌面上,一路滚呀滚的,滚到贺世祺手边。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不然妳以为我会说出什么答案?」他叉起鱼丸,将已经被她咬掉一小口的丸子吃掉。
满意打量他一身白色汗衫加牛仔裤的打扮,胡子虽然刮了,但看得出来有多潦草,八成是刀片随随便便来回两下就解决,半长不短的头发简单地用橡皮筋扎在脑后,称不上不修边幅,但又浪荡不羁得很,着实和「副总裁」这种印象中穿西装、打领带外加一颗油腻腻的发雕头打扮完全无法兜在一块。
满意讷讷说出她从头到尾都在心里猜测的职业。
「……水电工。」从水电工到副总裁的严重落差是让她吃惊的主因。
「原来我现在看起来像水电工?」
原来财富可以让一个人改变恁般大,以往有钱有势,他可不曾听过有人说他像水电工。
「有气质的水电工。」
「这种补充让人高兴不到哪里去。」有气质的水电工,是指在装水管时会吟几句诗、念几句词吗?
「不过……既然是副总裁,为什么还会被开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鬲阶职位,应该只有他去开除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来开除他?
「问那么多干嘛?!吃妳的火锅。」
「闲聊嘛,顺便可以多认识认识你呀,再说,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她苦皱起小脸,总觉得两人的「交情」应该要更进一步了吧?毕竟同吃一锅饭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虽然总是他在他家吃,她在她家吃,今天才算是头一次同桌,至少也算是另类情谊吧。
「看在妳喂了我这么多顿,我可以告诉妳我的名字。」口气很像施恩,跩得二五八万,只差没要她先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再说。
「真的?」满意眼睛都亮起来了。
「贺世祺。」他说得很快,三个字咻一下就带过了。
「在我家呀。」满意直觉接话。
「妳在说什么?」他皱眉。鸡同鸭讲呀?
「你不是问我哈士奇?在我家里呀,我没带牠过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就是怕他拿宝宝来当火锅配料,所以才不敢让宝宝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说我的名字叫贺世祺,祝贺的『贺』,世界的『世』,谨祝时祺的『祺』,妳的耳朵是下锅去煮来吃了吗?!」难道他刚刚吃掉的不是大朵香菇,而是她那对看起来很漂亮但实际上没有半点功用的耳朵?!
「呃--喔。」乍听之下很像嘛,谁敦他又说得那么含糊?
「妳那又是什么口气?」他瞇起眼。这种有话想说又不说的吊人胃口最讨人厌了!
「没有没有,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哈先生。」满意赶忙讨好地伸手要与他来个友谊之握。
「贺!」
虽然这个姓氏,再过不久就不再属于他……
贺世祺抡握住双拳,食欲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他只想狠狠地抽包烟,将满肚子的烦躁给熏死。
「你不吃了吗?」满意看到他站起身往阳台走去,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她有些困惑地跟上。
她讨厌烟味,被呛得鼻腔很难受,可是又无法不跟着他。
他看起来……好落寞。
「从国小开始,我的绰号就是哈士奇,跟了我好几十年,国小、国中、高中、大学,连出国读书也让人Husky、Husky的叫,有时候真他妈的想翻脸,不过再过不久,就不会有人这样叫我了。」贺世祺彷佛知道她一直在身后没走开,抽完一根烟之后,缓缓开口。
「为什么?」
「因为我不姓贺。」明明不用再和狗画上等号,高兴都来不及了,他又何必觉得他妈的沮丧?!
「那你姓什么?」
「不知道。」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贺世祺将烟蒂丢在地板,一脚踩熄踩扁,给她一个嘲讽的笑容。「我是抱错的小孩,正牌的贺家公子被找回来了,我这个冒牌货就该滚回自己的家里去。」
啧,他竟然会跟这家伙说这些。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编故事诋我?」感觉好象大洒狗血的台湾八点档,豪门恩怨录,太过戏剧化而显得不真实。
「随妳怎么想。」贺世祺扯扯笑,不多说。
两人在阳台上安静的一站一蹲了好些时候,满意觉得干坐在阳台上也不是办法,将气氛弄拧,陪着他一块沉浸在哀怨中,不是她的处事态度。
「……要不要再进屋子吃火锅?」她提议。
「肚子还饿,可是没有胃口。」没看到他忙着要忧郁吗?
「不要心情不好嘛,不管发生多少烦心事,肚子还是要顾,又不是光在这里要暗沉就能吸收营养。」
满意不顾他的意愿,拉起他的手臂,把他半拉半拖地带回屋内,殷勤地为他夹起火锅里的食物,最好吃的全留给他了。
「我相信你刚刚对我说的是实话,那好象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我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假装出自己有多善解人意,随便用几句话就想打发你的烦闷,那太不负责任了,我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在我想到之前,只好请你多吃点东西了。」
「我不需要任何安慰,省省功夫吧,」贺世祺冷哼。
他的人生会怎么铺陈,全是他自己的事,谁能用三言两语就想抚慰他?!他遇到的事情,难道凭几句「怎么会这样?太可怜了,你一定很难受吧」之类的废话便能得到解决,一切就可以走向光明灿烂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