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他淡淡开口。
「世祺呀,先去吃早餐,我买了烧饼和豆浆。」
「你们都吃了吗?还没的话就一块吃吧。」
「小意也刚睡醒,还没吃哩。小意,去跟哥哥一块吃早点,妈再帮你们两人各煎颗蛋。」
「哦。」满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越过他时,头低低的,不看他也不打招呼,回到饭厅,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就走到客厅,挑了单人沙发坐下,将双脚也蜷到椅面上,宝宝汪呜一声,摇着尾巴跑向她。
贺世祺拎着塑料袋跟过来,「一大早在跟我生什么气?」
宝宝一见到他,又朝他的裤管飞扑过来,被他闪开,牠不死心地继续追逐,终于在他坐下之际,如愿以偿咬到他的裤管,并且发出好满足的呜呜声。
满意先是看看厨房的母亲,确定满妈妈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她才放下心来,咬着烧饼的嘴噘了噘。「没有呀。」
她才觉得他奇怪咧,竟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至少她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尴尬或无奈,跟她这个哭了一整夜的人相较之下,神清气爽得令人发指。
「妳自己没去照过镜子吗?妳脸上就是写着--我在生气。」
「你不要边说边靠过来,我妈会看到的!」满意压低声音,所以连气势也被迫压低,既然他决定要和她当兄妹,那好,就请维持一个离家多年和妹妹完全不亲的哥哥该有的行为举止!
「那可不是只有妳一个人的妈妈。」
「总之,请你装作和我不熟。对妈妈来说,你和我是第一次见面,应该要很生疏。」
「跟她说我们两个一见如故,加上年轻人很有话题聊,所以兄妹感情进展神速,她会相信的。」
满意不说话,因为满妈妈正端着荷包蛋走来。
「一人一颗。」满妈妈也坐下来,让两人说话的机会到此为止。「宝宝,你真坏!怎么可以咬哥哥的裤子呢?!」满妈妈作势轻拍宝宝的脑袋,将牠从贺世祺的裤管上拉下。
「没关系,我习惯了。」
「习惯?」
「我的意思是,牠昨天就一直这样咬我,可能因为我是陌生人吧。」贺世祺看着满意提心吊胆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另一个谎言圆谎。
「照道理说,牠应该是看到陌生人也会摇尾巴的个性才对呀,可能是想跟你玩才会撒娇,哈士奇很和善的,你喜不喜欢狗?等家里的Lucky和Money生一窝小狗时,让你抱一只回去养好不好?虽然牠们不会看家又很会掉毛还很怕热,可是你只要看到牠们这么可爱的脸,一整天工作的辛苦都会忘光光,真的很不错哩。」满妈妈努力鼓吹哈士奇的好处。
贺世祺当然不可能出言反驳,即使他认为她现在怀里抱着的宝宝明明就是天字第一号大蠢狗,他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但是要他养蠢狗的兄弟?想都别想。
「我讨厌狗。」这就是儿子和男朋友的差别,当儿子可以光明正大说出讨厌狗这类的心声,当男朋友只要说错话,马上就被丈母娘三振出局。
「这样呀……以前你爸爸也很讨厌狗,可是后来越养越有感情,Money还是他去流浪狗之家领养的呢。」一听到儿子不喜欢狗,满妈妈好失望,巴不得拉着他的手,跟他细数狗狗的优点,扭转他偏执的观念。
「对了,我打算下午回台北。」贺世祺对于养狗经没有兴趣。
「这么快?你不多留几天吗?」满妈妈还打算和他多多培养亲情,虽然是母子,可是分离多年的生疏感,还有他若有似无的距离感,都让她很沮丧。
「有些事,我想还是赶回去处理一下。」贺世祺婉转地撒着小谎。
事实上,多待在这里一分钟,都让他极度不舒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不够好,而是因为他心态上的拒绝与排斥。他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他快要受不了这种假装出来的冷静了。
「……好吧,你要常回来呀。」
「我会尽量。」贺世祺从桌上取来笔纸,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我二十四小时都会开机,要联络上我不困难。」
「地址呢?」满妈妈听到他只愿意留手机号码给她,直觉以为他是不喜欢他们这一家子,才会用一组数字就想打发掉他们。
贺世祺看出满妈妈心里的担忧,笑着安抚她:「我最近打算搬家,等安定下来,我会打电话回来告诉妳地址的。」
「你要搬家?!」满意惊呼,立即也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只能闭嘴垂首,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贺世祺。
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要搬走?
「反正原本搬去的那个地方就没有久留的打算,是因为遇到了……某个人,我才留下来,但现在再留下来,反而对彼此都是压力和折磨,所以就搬吧。」贺世祺是说给满意听的。他的的确确要搬走了,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搬离开那个小社区。
或许这样的行为叫逃避,可是他没有把握真能如自己所说的,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在曾经为她心动之后,那颗心要怎么维持在亲情的水平线上?他还不能做到,至少,现在不行。
「你不管搬到哪里都要跟妈说一声,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就回来吧?」
「嗯。」贺世祺轻笑地颔首。
「小意,妳要不要干脆搭妳哥的车一块回台北?妳明天要不要上课?小意?又发呆了!」满妈妈一掌拍上满意的脑袋,她吃痛一叫,原本就凝在眼底的泪水也给满妈妈拍出来了,虽然她的眼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流,现在却庆幸满妈妈的铁沙掌为她做出最好的掩护。
「好痛哦……」满意放肆地让眼泪掉下来。
「才这么轻轻一下就哭?少假了。」满妈妈以为满意在演戏。
「真的好痛嘛……」
是呀,真的好痛,那种就要被他拋下的感觉……
「我顺路,载她一起回台北。」
「好呀。小意,不要给妳哥添麻烦,知道吗?」满妈妈替满意答应了。
就这样,她坐上了贺世祺的车往台北归途回去。
真复杂的心情,来的时候明明好快乐,为什么同样的两人一狗,车里的气氛却沉重得好似车外的阴天,都是一整片灰蒙,早上还是晴天呀……
「要不要喝点什么?」
满意摇头。
「前面有便利商店,我去买饮料。」他当作没看到她的拒绝,将车子靠边,独自下车进入商店。
满意看到他走回车子前先抽了几口烟,或许是怕她久等,那根烟没有抽完便被他按熄在垃圾筒里。
「妳最喜欢的奶茶。」他将冰冰凉凉的饮料放进她的手里。
「……你为什么要搬走?」
贺世祺不惊讶听到她这么问,「搬走对妳对我都好,让妈知道我们住得那么近,她不会起疑心吗?再说,妳现在看到我不会觉得很痛苦吗?」
「你认为看不到你就不会痛苦吗?」
「至少,不用再看到妳,我就不会痛苦。」
他的直言,真真实实地伤害到她,她觉得眼睛好刺痛,她已经哭得好累,为什么眼泪还没有流干?为什么还是轻而易举就掉眼泪……
「……我、我让你觉得很痛苦吗?」
「是我让我自己觉得很痛苦。」
因为爱着妳,却又不能爱着妳,我输的不是个性不合,或是有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出现,我输在我和妳的血缘,这对我并不公平,妳明白吗?
这些话,他不能说,现在任何一句会让她听出他仍深深爱恋着她的话都不能说。
「妳说过的,作什么决定,只要我心里会快乐就够了,我可以不用在乎太多人的想法或心情。」是她教他可以任性,也纵容他的任性,所以这一次,也让他任性吧。
「搬走会让你快乐……」
「是的。」他搬走,会让她淡忘他,那么,她就不会再难过了。
「那,你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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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世祺搬走的同一天,她养的哈士奇也跟着不见,她太专心于哭泣,忽略了牠的举动,连牠什么时候跑出家门都不清楚。
她是个失职的主人,弄丢了她的男人,也弄丢了她的狗。
哈士奇一旦走丢,要找回来的机率小得可怜,她在宝宝的项圈上留有家里的电话,希望捡到牠的人可以主动跟她联络,但她的电话从没响过,也或许有响,只是她总待在贺世祺的屋子里--那栋由她亲手将它填得满满的屋子里。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因为绝大多数的物品都是属于她的。房子是贺世祺买下的,屋主仍是他,只是他不愿再住在这里,不愿再与她住在同一个社区,她知道他是为彼此好,他们是先当情人才当兄妹,这种转变太尴尬,快刀斩乱麻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他是想要保护她吧。
如果他的方式有效,那么她也想这样保护他,只要两人都抹杀心里的情愫,下次再见面时,就能当兄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