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懂。”吴俊彦点点头,十足君子风度道:“佳妍,我没有诅咒你婚姻的恶意,只是……算是替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吧,虽然这机会似乎很渺茫——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好吗?好了,我们该回去上班了。”
吴俊彦潇洒拉开椅子起身,贺佳妍目送他先行离去,整个脑子还恍恍惚惚。
这应该是她长成女人之后,第一次接收到黎铭远以外男人的真情告白,而且,她必须很诚实地承认——滋味还真是满不错的!
身为女人,喜欢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很正常。贺佳妍太早进入婚姻,自然也略过这个过程,而今重新拥有被追求的快乐,心中感到既期盼又觉得罪恶不安。
贺佳妍没忘记她亲手签下的‘协议”,她所拥有的自由是有限制的。
就算她想突破黎铭远为她划下的“框框”,也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以黎铭远的个性,要他同意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有接触,那不如直接杀了他还容易些!
再说,她向往的并不是新恋情,她要的只是“自我”。
贺佳妍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冷静地告诉自己,能重获自由已经很庆幸,其他就别惹麻烦了!
黎家客厅——
“灯泡、螺丝起子、工作楼梯、手套……”黎铭远在客厅里念念有辞,手里拿着纸笔详细记录需要采买的细项。
去过佳妍租赁的小房子之后,他脑海始终念念不忘要找一天去帮她彻底修缮一次。
这天,好不容易在公司赶着加完班,黎铭远本想先绕到大卖场去采购的,没想到时间太晚,店家早已打烊,他只得懊恼离开。
一回到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该买的东西写下来,盘算着万一隔天工作太忙,可以请公司的同事帮忙买回,下了班直接到贺佳妍住处去。
他一想到贺佳妍住在连最基本的照明设备都很烂的地方就觉得不安……
当初,真不该猪头猪脑地签下那个什么分手协议书,都怪钟若潜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她想自由就不要硬绑着她——
唉,黎铭远在孤寂冷清的大房子暗自叹气懊恼,他一直担心只身生活在外的贺佳妍,那天在公司附近与她不期而遇,谁知一向生活单纯的她,竟也涉足往来复杂的酒吧?!
当时他虽然嘴巴上没讲什么,心里却是挂上十五个大吊桶七上八下……
台北大都会里充斥着思想行为都无比开放的所谓“新女性”,他担心贺佳妍涉世未深,什么都搞不清楚就误入混乱的情欲境界,他怕她遇上披着羊皮的大野狼,他更怕她把心玩野了,以后怎么也收不回来——
就在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满脑子想着佳妍、怕东怕西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铭远吗?是我”凌卉拖着娇滴滴的嗓音,问道:“你在做什么?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你?凌卉……”黎铭远有点莫名其妙地攒起眉峰,沉稳平和的语气问:“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是吃错了药?还是喝醉酒啊?”
“唉呀,你不要这么死板无趣好不好?人家想跟你说说话,聊一聊不行吗?”
凌卉以充满挑逗的口气探问:“偶尔让人家关心一下嘛,反正你老婆又不在家,我也很寂寞。”
“你在说什么?谁跟你说我太太不在?”黎铭远尽可能不让外人知道他与佳妍处于分居中,严辞道:“大家认识这么久了,别开这种玩笑,一点儿也不有趣!”
“你干嘛啊?好凶哦……”凌卉浓浓的鼻音,撒娇道:“明明是你自己跟你那个公关公司的老同学说、说你老婆出国去不在家的啊?我又哪里说错了?”
“哦。”黎铭远恍然大悟。世贸展览期间,巧遇了多年不见的朋友,对方问起佳妍,他当下随意编了一个小谎言,没想到在旁边的凌卉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再过几天就回来了。”黎铭远不愿让任何人有遐想的空间。‘我现在正在忙,恐怕没时间跟你聊,好好休息吧!”
“等等,你一个人,在家里忙什么啊?”凌卉咯咯咯狂笑了起来。“呵呵呵,怪不得你火气那么大!原来是我扰乱了你的好事喔?哈,你该不是跟另一个女人在忙吧?真不好意思哦,坏了你的好事。”
“你!你玩够了没?我是在忙,忙着修家里的电器。”黎铭远耐心用尽,他不喜欢工作上的伙伴仗着彼此热络就乱开玩笑。
“哈哈哈……”没想到凌卉竟然笑得更大声了。“笑死我了,你老婆不在,你一个人就在家里当水电工修水电啊?哈哈哈,我家也有电器坏了耶,你要不要顺便帮我也修一修啊?”
“你喝酒了?’黎铭远沉着嗓子,不悦质问:“凌卉,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认真过日子?”
“怪哩,我不能喝酒吗?哼!”凌卉冷笑道:“有人宁愿一个人在家里修什么水电,也不愿陪陪他的多年战友吃一顿晚餐,我不该苦闷吗?”
“好了,你现在不清醒,讲什么也没用,我要挂电话了。”
黎铭远当然了解凌卉话里的含意,他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但是他很清楚某些时候同情不可以乱用。
“等等……黎铭远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来陪陪我?”凌卉借酒壮胆豁出去了。
“不了,我该把家里的本分做好。”黎铭远一语双关,说完便挂了电话。
顿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呼吸的声音,黎铭远拿起纸笔想再写下什么,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此刻,他终于了解寂寞对一个正常成年人的杀伤力。他可以体会凌卉酒后的失态,如同他现在胸膛里奔腾着不可名状的空虚孤寂,仿佛是黑夜里暗伏的怪兽,在某个不注意的片刻便会伺机窜出,将人吞噬——
他颓然跌坐沙发上,茫然环顾偌大的客厅,一股对佳妍的思念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
☆☆☆
隔天,黎铭远把工作早早完成,带着全套工具直接杀到贺佳妍住处。
他到的时间早,贺佳妍还没下班,他索性就把车停到大楼附近,坐在车子里等她回家。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微凉晚风吹起,天候变得很快,黎铭远微皱眉,探头望了一下窗外,不知何时外面竟飘起毛毛细雨……
变天了,佳妍不知道有没有多穿一件衣服?家里的被子不知道够不够暖?
想着想着,黎铭远用力甩了甩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地操烦了起来?
以前佳妍在家的时候,他怎么就不曾关怀过她是否会饿会冷?黎铭远在车里呆望窗外的雨丝,逐一回想过往对妻子的疏忽,心中的悔意一点点加深……
不知在车子里枯坐了多久,毛毛雨丝转而变成倾盆大雨。
黎铭远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腕表,嘀咕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难不成又跟同事去哪儿狂欢了?”
一想起单纯的贺佳妍,不知道会不会傻傻跟着同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黎铭违心中的烦躁简直压不住——
直到远远望见迷蒙的雨中,慢慢走来一个像极了贺佳妍的女子身影,他的烦躁才慢慢平息。
噫?慢着!大雨中逐渐清晰的身影似乎是贺佳妍没错。可是,她竟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而是身边跟着一个帮她撑着伞,还提着几个大购物袋的陌生男子。
惊见这一幕,黎铭远的心中像是被人狠狠灌了一大瓶酸醋,强大的酸楚融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讶异和愤怒几乎让他动弹不得——
他们在雨中共撑一把伞的亲呢模样,连路人看到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体贴地用大部分的伞遮住佳妍,他一手撑伞,另一手提东西,几乎有半个身子都湿了,佳妍似乎对他的呵护很感激,靠着他耳边不知说什么——
“学长,谢谢你啊!今天雨下得好大,真不好意思让你淋雨了!”
贺佳妍感激地从吴俊彦手上接过从大卖场里采购来的日用品,她没想到会碰上这场大雨,害得西装笔挺的吴俊彦也被淋得一身狼狈,真是罪孽深重。
“没关系,这些东西很重,我帮你提进去好了。”吴俊彦绅士地坚持帮她提东西进屋里。
“学长,不用了。我自己来可以的。”贺佳妍看他脸上全是雨水,十分过意不去。“雨很大,你赶快回家吧!不然会塞车哟,我自己提没问题的啦!”
“是吗?”吴俊彦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提。“反正不差那一点时间——”
“咳咳……我可以帮佳妍提。”就在他们争执不下,黎铭远背着大大的工具箱下了车,淋着雨走过来。
“你、你怎么来了?”
贺佳妍讶异黎铭远竟在此时此刻出现,还背了一大包东西,活像个工人。
“嗯,你们……”眼尖的吴俊彦,马上认出眼前这淋了雨的“工人”,正是他在世贸展巧遇的黎铭远,当下识相告退。“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