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容子的住处俭朴而幽雅,小小的庭院种满了花草,客厅有一台留声机,她一进屋就开了音乐。
阳光已经落到树荫后面了,室内变得昏黄,所以有种黑白照片的朦胧之美。
山口容子忽然开口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常常梦见你。」
杨适走到她的面前,拂了拂她前额的浏海,低声说:「德容,我该怎么办?」
她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哽咽的说:「我觉得好苦,杨适,我想痛快的大哭一场,可是我的眼泪却流不出来。」
杨适心疼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杨适认真的凝望着她。
山口容子忽然解开身上的扣子,银灰色的旗袍从她的身上滑至脚下,她将整个背脊裸露在杨适的面前。
杨适对眼前所见只能用震惊来形容,因为任何人也无法想像,这样冰肌玉骨的女体,竟会有许多赭红色的疤痕交错。
「怎么会这样……」杨适打了个寒颤,紧紧的将容子拥抱在怀里,无法置信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曾经遭遇过如何骇人的酷刑。
「现在你看见了吧!我根本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不只身体,我的心也是一样的。」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是谁这么狠心?」杨适轻轻的触碰她身上的疤痕,胸口就像被刀划过一样的疼痛。
山口容子不发一语,彷若春天融化的白雪一般,柔情似水的亲吻着杨适的耳朵。她柔软的双唇渐渐滑过他的颈项,试图引燃他的热情……
此时,门铃乍响,杨适大梦初醒般的放开了容子。
山口容子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指指后面。
杨适很快的回避到后院去了。
来的人竟是卢定坚。
他是听说容子下午被病人挟持,身体有点不舒服,于是礼貌性的过来探望一下。
第6章(2)
「卢先生?」容子开门后有点惊讶,她拉了拉前襟尚未扣妥的钮扣,不自然的笑说:「请进来坐。」
卢定坚进了屋里,却发现衣帽架上放着男人的呢帽及大衣。
「卢先生,你坐会儿,我替你泡杯热茶。」
「喔!不用了,我只是听说你下午在医院里被一个精神病患吓坏了,所以过来看看你,你屋里有朋友吧?」卢定坚指指衣帽架,「看你没事就好,我不打扰你了。」
「让卢先生亲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山口容子送卢定坚到门口,她的脸上还有着醉酒般的红晕。
卢定坚笑说:「快进去吧!别冷落了你的朋友。」
走出容子的住处时,卢定坚却发现停在门口的车子竟是杨适的,莫非在容子屋里的人就是杨适?
他沉着脸吩咐司机:「你在车上等着,直到容子屋里的男人出来为止。」
「知道了,卢先生。」
「一看到人就立刻回来告诉我,不要让小姐知道。」卢定坚交代了一声便自行叫车回家。
过没多久司机也跟着回来了,只是吞吞吐吐的不知从何说起。
「是杨适对吧!?」卢定坚蹙着眉说。
「原来卢先生早就知道了。」司机忽然松了一口气。
卢定坚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大骂:「亏我这么信任他,没想到他居然做出对不起璧人的事情。」
司机垂着眼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你立刻去把何京接过来,跟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卢定坚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杨适一直对挟持容子的那个病人所说的话耿耿于怀,虽然巡捕房多方搜查,最后失踪的人和浮尸案都与医院无关,但杨适仍觉得疑点重重,尤其在见过那名病患之后,他更相信戴先生给他的情报是有根据的。
趁着山口藤平进行手术的时候,杨适悄悄潜入他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充满了刺鼻的药水味,架上是一罐罐浸泡氟玛林的内脏,门边有一个真人般大小的人体模型,模型清楚的显示肌肉的纹理及血管。
杨适漫无头绪的从实验桌上开始搜寻,就在此时,实验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山口容子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杨适拿起卷宗,容子却以极快的速度掏出一把手枪指着他。
「把东西放下。」
杨适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拿枪指着他。
「快放下!」山口容子命令道:「否则你的脑袋会出现一个大窟窿。」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开枪的。」杨适盯着容子。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是卢璧人。她原本是想来医院找杨适的,在看见他与容子一前一后的进入实验室时,心中起了很大的疑云。她推门进来,只是想证实心里的疑虑,没想到却看见容子拿枪指着杨适。
山口容子立刻把目标转向璧人。
「杨适,你也许不怕死,但你总不希望见到卢璧人因为你而受伤害吧?」
杨适立刻放下手上的卷宗,「不要伤害璧人,这里面的东西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所以你没必要这么紧张。」
卢璧人面对这种情形,早已吓得脸色发白。
容子看了她一眼,笑说:「这个实验室,我想山口院长早就说过了,是他个人做医学研究的地方,里面所有的资料未经他许可,任何人都不能翻阅,更别说是带走了,希望以后别再发生这种事情。」
杨适深深的望了容子一眼,走过去握住了璧人的手:「我们走。」
第二天早上,卢定坚和杨适一起进会议室听取山口藤平及山口容子的例行报告时,容子的态度一如平常,她似乎并不打算把杨适闯入实验室的事情说出去。
杨适深感不解,但以她当时的举动看来,他确信实验室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例行会议结束后,卢定坚对杨适说:「明天晚上我们有一批药品会送到码头,你过去点收。」
「药品部分一向都是由山口先生的人负责的。」杨适觉得有点疑惑。
卢定坚面不改色的说:「山口先生当然也会派他的人过去,但是这批药品十分重要,我希望你到场监督。」
杨适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会过去的。」
他虽然说不出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他的直觉却使他心中隐隐不安。
回到家里,他一直陷于思索之中,怀楠见他这样子也感到奇怪。
「想什么?怎么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
「卢先生要我明天晚上到码头点一批货。」
丁怀楠听了也觉得有点怪异。「要你到码头去点货?平常不都是阿财去做的吗!?」
杨适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尤其这次进的是药品,按理说也是由山口藤平那里的人去处理才对。」
「那问问容子不就知道了。」丁怀楠说。
「我找了她一下午,没有人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丁怀楠抚着下巴说:「是有点奇怪,今天我听到卢先生叫阿财去帮璧人买上杭州的车票。」
「璧人要上杭州?我怎么没听她提过?」杨适觉得事情似乎太怪异了。
「卢先生是不是故意要支开璧人?」丁怀楠的想法和杨适不谋而合。
杨适沉吟了半晌,他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
尤其还没能查到医院里的古怪,他实在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最近发生的失踪案和浮尸案都跟医院有关系,如果明天我发生什么意外,你帮我继续追查下去。」杨适的额头泛出了虚汗。
「你在说什么?」丁怀楠张大着眼睛看他。
「山口藤平在做一项研究,我知道这对我们会有严重的影响,只是我才刚刚有了一点头绪,却……」
丁怀楠焦急的说:「既然是这样,你就赶紧告诉卢先生啊!」
「没有用,我看他恐怕也已经被日本人收买了。」杨适摇摇头。
「那德容……」
「她是个谜。」杨适叹了一口气,无法理解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身分。
在码头上,大批的货物从船上卸了下来,杨适清点过后,拆了一个货箱的盖子验收,然而他却惊讶的发现,箱子最上层的药品只是障眼法,药品的下面全是枪枝。
同行而来的还有山口藤平的一个日本籍助手。
「怎么会这样?」杨适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别管这么多,运回医院就对了。」助手面无表情的说道。
就在这批军火被成箱送上货车时,一批帮派的汉子突然冲杀了出来,现场顿时陷入砍杀的混乱之中……
此刻,卢定坚正神情凝重的叼着烟斗坐在客厅里。
何京从外面进来说:「卢先生,我们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杨适的忠心,似乎太冒险了。」
「我面对日本人,压力已经够大了,杨适如果对我另有企图,我怎么能让他留在身边?万一把山口先生的计划搞砸了,你想,他们饶得了我吗?」卢定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况且我还发现他跟山口容子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