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等去,等不到管理员,却等到昭荣下楼。他看到薄荷,咧大了嘴笑着打招呼:「薄荷姊--」但看到一起坐着的应元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跟似云和好了?」她微笑。
「嗯--」他不好意思的笑,有些畏惧应元的凶样,「薄荷姊,我先回去了。」
幸好她从来不把昭荣的傻话当真。薄荷对着自己笑笑。
她拿起皮包,「谢谢你,谢先生,我可以回去了。」
「妳不能回家是因为--」他指了指昭荣的背影。
「呃--哈哈~~」她尴尬的苦笑。
「我们大楼格局差不多。」应元有点不开心,「他们不会去房间?就在客厅?」
这让薄荷不知道怎么答话,一路脸红得像是可以煎蛋,默默的上了电梯。
他看着薄荷开门,声量大得屋里可以听见地道:「叫那些小孩不要那么忍不住!是怎样?害得有人自己的家门都进不得!有房间就到房间去,不然宾馆也不贵的!」
薄荷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拚命挥手,「嘘嘘嘘,今天晚上很谢谢你,谢谢、谢谢--」
她尴尬的将门关上,似云也同样尴尬的望着她。
「那个大声公是谁啊?」似云轻咳一声。
「刚搬来的新邻居。」她低头笑了笑,声音很大、长得很吓人--「是个好心的熊先生。」她低低的说。
「什么?」似云没听清楚。
「没什么,呵,没什么。」
握着他给的纸条,她觉得,男人也不全都那么坏。
第二章
她很少心情这么好的醒过来。
基本上,她很愿意相信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好人,只是想法不相同,或者各自有立场而已,但是事实往往不是这样的美好。
她高职一毕业就进入社会,看到太多黑暗面,也经历太多,她渐渐觉悟到,很多人,非常非常多人,他们会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恣意的伤害别人。
这些残酷的事情一点一滴的磨损她原本的纯真,但是在这种黑暗的绝望之下,她还是保有很微弱的希望,所以她很珍惜身边的人,少有的几个朋友、同事,只要曾经付出一些关怀和温暖,她就觉得对这世界还可以有点期待。
或许她又找到一个还可以保持希望的样本--一只外表满可怕的熊先生。
就是因为有这些微弱的希望支撑,所以她才觉得活在这世界上不算太坏吧。
匆匆的穿上衣服,她知道,天气还是很热,到捷运站的路还是很远,她的鞋子又快坏了,领薪水的日子又还很久,但是这不妨碍她美好的心情。
搭电梯下楼,中庭稀少到简直可怜的绿意还是让她微笑起来。她原本要求的就不多。
看看表,六点半。这是很好的时间,表示她到公司的时候只有她一个。她可以慢吞吞的边吃早餐边把昨天未完的工作做个整理,还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形之下,尽速把昨天的工作做个结束。
正走着,突然一辆沾满了泥巴、脏兮兮的吉普车气势惊人的停到她旁边,熊先生摇下车窗,瞪着她,「去上班?」声音还是大得吓人。
明明知道他不可怕,薄荷还是抖了一下。「嗯,早、早安……」她慌慌张张的点头,红着脸孔往前走快一点。
「上车。」熊先生……不不,是谢应元,拧着可怕的浓眉,把车门推开。
「呃、呃……我我我……我只是要去捷运站……」她慌慌张张的解释,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
「我知道。捷运站很远啊!」他不耐烦了,「妳听不懂国语喔?上车啦。」
「不、不会很远啊……」薄荷结巴着。
「叫妳上车就上车啦!」他这样一吼,连路边的小娃娃都哭了,薄荷根本就把不大的胆子吓掉了,马上跳上车。
惊魂甫定的坐在车内,她脸孔惨白的坐得端端正正,应元看她吓成这样,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只好粗鲁的抓过安全带帮她系好,薄荷倒抽一口冷气,紧紧贴着座椅不敢动,怕会碰到他。
「不会很远?」应元念着,「走路要二十分钟啊!那是不是走上一个钟头才叫作有点远?有车下坐,奇怪勒……」一踩油门,这台满身泥水的吉普车发出怒吼,气势惊人的启动了。
这辆车防震真的很糟糕,加上附近道路正在做柏油整修,坐不到五分钟,薄荷的屁股就隐隐作痛了。
怎么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薄荷暗暗的责备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都得怪自己不好啊!万一熊先生真的是坏人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
一路上她紧张不已,短短五分钟像是五十个小时般的煎熬,等吉普车停在捷运站前时,她还沉溺在自己惊恐的想象里,动也没动。
「下车。」应元对着这个满脸惊恐、像是被绑架的女孩说,发现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他无奈的帮她松开安全带,「小姐,捷运站到了!七十五块,谢谢!」
薄荷还真的吓得往上一跳--幸好她矮,没撞到车顶,伸手到干扁的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非常反射地说:「不用找了,谢谢、谢谢……」
「妳是不是没睡醒啊?」应元对着她叫,「回魂啦!过桥啦!」
她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的下了车,「谢、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
应元伸长手臂,将大开的车门带上,发现薄荷居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妳望望我,我望望妳,他突然兴起,对着薄荷大叫一声:「吼~~」
果不其然,薄荷像是全身都通电了,很卡通的跳了半天高,几乎连头发都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应元放声大笑,「妳胆子会不会太小了?怪女孩……」他边笑着边把车开走,那辆脏兮兮的吉普车很有自信的奔驰而去,像是BMW或者是宾士一样。
不,其实一点也不逊色。
好一会儿,薄荷才发出不知道是放心还是松了口气的叹息。
她是真的很希望可以相信某个人的……
她摇摇头,含笑着走入捷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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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下午,接到工程小组长的电话时,才开始转坏。
小组长先是装模作样的刁难,然后故作大方的「给她面子」,然后开始问电话号码和下班时间,当中穿插的是对自己的自吹自擂和豪夸不实的甜言蜜语。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她还是满手的冷汗。她陪笑着,尽量不给正面的答复,也尽量不触怒这个公务员,等他讲到尽兴了,她才赶紧抓住时机插嘴,「真是谢谢您了,正巧呢,老板娘有事要麻烦您,我帮你转接老板娘好吗?请你等一下……」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她马上按下保留键。
抖什么抖?没出息……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她暗暗骂着自己,赶紧拨内线给老板娘,简要的说了一下。
「我知道了。」老板娘会意,「以后他找妳的电话,统统接到我这里来就好。妳也不用我多吩咐,别把这些狗男人的屁话当真了。」
她低低的说了几声「是」,连忙把电话给挂了。
只是胆子小,并不是笨。她好歹也在这里工作了六年,看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事情。老板娘算是好人了,总是很替她们这些女孩子着想,也会殷殷嘱咐别着了这些男人的道。
嘱咐归嘱咐,还是有女孩子行差踏错,就让这些人骗了去。她很明白这些小公务员,年纪有了一些,但是升迁万万没有指望了,只能在他的职位上刁难刁难厂商,发发官威,趁机拿点好处,混着吃喝玩乐罢了。像这样的可悲男人,连风尘女郎都不会上当,只好对着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会计下手。
成天关在公司里的小会计哪懂这些人心险恶?被这些表面威风的成熟男人耍得团团转,越是老实越容易被骗,不是委屈地当人家的情妇,就算脱身也脱了一层皮伤痕累累。
之前她们公司的主办会计就是吃上妨害家庭官司,丢脸的离职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这些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不知道,这样会让一个女人毁灭得很彻底吗?为什么老婆醋劲大发来办公室又吵又打,还可以跪地求饶的说「都是那个女人诱拐我的」?
真的,她很害怕这些「男人」,像是害怕未知星球的异形。
下班的时候,她紧张的从门外探看,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组长,果然故作潇洒的靠在他的小March上面等着。
幸好她们大楼有后门,也幸好,之前倒楣的前辈们都有过示范了。
很紧张很紧张的,她绕了很大一圈路,走到下一个捷运站搭车。
她看起来很好欺负是吗?溜进捷运站,薄荷无声的叹气。
昏暗的车窗倒映着她的样子:梳好的马尾有些散乱了,朴素的脸孔流露出疲惫和孤寂;穿着地摊买来的衣服鞋子,虽然包得这么紧,还是可以看到青春美好的身段。